他没听到池央的回答,也许是因为耳中正轰鸣作响。感情曾如浓烈而稠密的酒涌满他的心间。他一定曾被爱伤过,所以才会让自己把爱的人送出去;他一定曾深爱到无法自拔,如今才会依然熟悉这份心痛。
他应该安心等待的。耳中却仿佛还能听到肖正楠的那句。“我相信你的。”……
第60章 千叶树
贝歆淼回去了木屋。
木屋已经不存在,只剩一地剧烈焚烧后的残屑。
又何止是残屑。火焰吞食了附近的一切生机,仿佛在玉山的山腰上印了一个深黑色的圆形印迹。但那场烈火依然被及时的制止了,只不过烧毁了木屋和它周围两米半径范围内的树木。
贝歆淼踩着遍地灰烬站在了木屋原来的位置上。所有的都被烧毁了,属于那个人的一切,和木屋一起消失了。多么像那个人选择的自我了断的方式。
可是那个人,既然已经坚持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又要放弃?
费了些工夫,贝歆淼终于找到了木屋下通向地道的入口,曾遮挡住地道口的地毯和木板门,都烧掉不见。
他从灰烬中穿过地道,披着一身灰色走到了最里面的那间独特的山洞,被烧成灰的人形还安躺在石床上,阳光通过两个圆孔,日复一日地将他一遍又一遍地燃烧。
这是死的最彻底的方法么?变成灰烬,一遍又一遍。消灭所有生的可能性。化成这样的灰烬,就真的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吗?
对生何以如此不留恋?
应该痛哭,可是竟没有。贝歆淼的身体如同没有了力量,沿着石床旁粗糙的洞壁瘫软地滑下来,坐在地上。硫磺的气味充斥着空间,也给了他安全感。莫名的安全感,像找到了家一样。他什么都不要去想,倦缩在这里等待着。偶尔他会害怕,觉得自己也会跃上这石床,任火焰一遍一遍地将自己最终烧成灰。然后他就能看见真正的死亡吗?得到宁静。
不,他已不相信什么宁静了。
他是如此孤独,所以才会不理智地爱着那些人。他的心只是想要个降落的地方,可知人间却没有人能让他降落。也许这就是人生的本来面目。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睡着了。会是在梦中么?却又看得如此真实。一条狗悄无声息地立在洞口处,黄白色的身影像极了年青一些时的阿豹,它望着他,一动不动。
贝歆淼认为自己是眼花了,曾一时间,时光像倒转的电影机,父亲牵着他们三兄妹,奔跑在郊外的草地上。还是一条小狗的阿豹在后面顽皮地咬着他的鞋跟。那曾一直是他记忆中最幸福的时光。他曾拥有过的完整幸福。生命中爱的人都围在身边。
那条狗动了动,两条腿向前移动了一点,小心翼翼,呜呜咽咽地发出了一阵悲鸣。贝歆淼猛然清醒,他一直听到的狗吠声——那引领到最终找到这里的声音,就是这样的!
他望着那条狗,想找到答案。它很像阿豹,当然不可能是阿豹,白色的圆圆的鼻尖,像只玩具熊。贝歆淼招手,轻轻地打起口哨让它靠近。
那狗曾犹豫不决,最终还是慢慢走到了他身边。然后发生了最惊奇的事,洞口那里,出现了另一只狗的脑袋……
这是让贝歆淼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事,
燃烧与爆炸,不只是毁掉了洞里洞外的一切,也释放了这些狗。竟有三只之多,经过一番搜寻,贝歆淼很快找到了原因,它们都曾被关在木屋下另一间封闭的洞中。爆炸让阻碍外界的洞口石板松动。它们或许是花了些时间推倒了那石板,就这样跑出来了。
这些狗很聪明,训练有素,它们的感官极为灵敏,从一开始看起来就对贝歆淼没有陌生。不但不陌生,还和他有些亲热,围着他嗅个不停——这是狗在寻找答案的方式。当它们选择相信他,便努力表现出友善和讨好。这并不奇怪。如果它们的主人曾是那个人,它们在贝歆淼身上就会或多或少找到相似的感觉。
贝歆淼也在仔细观察它们。他总也赶不掉的一个想法——它们是阿豹的后代。它们足够年轻。它们是阿豹的继承者,是希望。
一种冲动。贝歆淼把这些狗带上了地面,和它们在树林里奔跑,看它们矫健的身影飞跃过岩石与树丛。和它们玩那些曾经和幼时的阿豹玩过的增加默契的游戏。
他轻而易举地让这些狗把他当成了主人。
可贝歆淼不知道自己是否也是继承者。
是否该带着这些狗去完成曾存在于这片山林里的一个人的执念。可那个人又是为何要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