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医院,就听到一大群人在那里哭哭啼啼的,其中只有一个女人。
一群男人哭得梨花带泪的,真是难看。
只要一看到那个一年四季都穿着露着乳沟小礼服的女人,就肯定是我妈的那个秘书。
她一见到我,立刻扑过来,差点跌到我怀里,我赶紧推开她,“我妈怎么了?”
她手指抬了抬,指了指急救室的灯,掩面呜呜地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整了整小礼服,往下拉一拉,雪白的胸更露了一点。
这女人!
她脑子很好使,否则我妈也不会一直就用这个秘书,而不找一个男人当秘书。但是她每一次见我,都这样,真是让人受不了。
我再往后撤撤,“说吧,别哭了,到底怎么回事?”
“是李女士其中一个情人,他……”
我听她罗里啰嗦地说了一大堆,最后总结一个结论,“我就知道,肯定又是因为男人争风吃醋,哪天她能安定下来,她也就不会再生病了。”
立刻有男人同意,“秀云的幸福只有我能给,如果她能选择我,她肯定不会因此而生病……”
我正要说话,又被另一个男人打断,“说什么话,秀云这次进医院,就是因为你。把秀云交给你,还不如交给我……”
刚上来两句,一群男人就开始七嘴八舌地乱说。
我就说,我妈这群男人,简直都不是男人,比女人还女人,真能啰嗦。我赶紧往后退,这时候,只听“啪”地一声,急救灯灭了。
一个穿白大褂的女医生走了出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里面在急救,外面就在那吵,都别说了。”
这群男人立刻就静了下来,我正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结果就听这群男人又开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怎么样怎么样?她好了没有?有没有事?”
那女医生把口罩往下摘了摘,冷静地说:“没事,根本用不着急救,一会就送到别的病房里去,还有,病人一直在叫一个叫‘赵明泽’的先生,是哪位?”
我把帽子往上稍微抬了抬,在恍惚不明的灯光下,我的脸遮在暗影里,我让那个女医生看了看我的脸,然后再把帽子扣上,“是我。”
那个女医生微微有些吃惊似的,但她见多识广,不多时又冷静地说:“那你一会随我来。”
我“嗯”了一声。
此时,安静的走廊,传来一步一步,踏实沉静的脚步声,“踏……踏……”很慢,却很稳。
这个脚步声我不是一次听到,或者说,我听了二十来年,只要一听,我就知道这个人是谁。
果然,有些阴暗的灯光下,只见一个人影慢慢地走过来,他穿着长长的黑色的风衣,走步的时候,衣衫微微向上摆起,然后下落,一张年纪暧昧不明的俊脸,在灯光下,暧昧不明。
这群男人在这个人的面前,简直黯然失色。
他们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露出吃惊的眼神。
我知道,我的脸简直就像是和他的脸上扒下来的,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但是他有一种成熟男人沉稳的魅力,还有俾睨天下的锐利眼神,使他在和我站在一起的时候,一眼就能够区分。
我身边的穆恬看到他,不经意地向后撤了一撤。
不知道为什么,他待穆恬很好,穆恬却从来不敢正眼看他,也许是畏惧他。
没有人能够不畏惧他。
我身后的那帮男人,没有一个说话,全部似乎短了一截似的。
“爸。”我轻声唤。
他走近,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目光瞟到急救室的灯光上。
我向穆恬一伸手,“给支烟。”
穆恬从怀里掏出烟盒,把烟点着了,递给我。
我把烟放在嘴里,静静地抽。
他的视线从急救室门上的灯落的我的脸上,然后落到我嘴里的烟上,硬挺的眉毛皱了一皱,“你的嘴怎么了?”
我已经停止运转的肺不能抽烟,只能用嘴一点一点地在口中抽气,形状肯定十分奇怪。
我倒不怕他发现异状,不过他居然会主动问,我倒是没有想到。
“最近感冒了,不敢太抽,就这么叼着。”我说。
“感冒就不要抽烟,”他哼了一声,没太在这上面纠缠,“你妈怎么了?”
“还那回事,心脏病,死不了。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她,几个月没见了,总也得见见。”
他说得平静,我也说得平静。这就是一对父子,我每次见他,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我想他也是。
忽然门推开,一群人抬着一个人出来,那个女医生指了指我,“转病房了,一烟也别抽了,这里是医院,会你去消毒室消完毒,就过来。”
我瞟了一眼担架上那个女人,她瞪大了眼睛盯着我,转瞬之间,她就消失到通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