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师是真怕了两人了。本来嘛,床上坐着个失魂落魄的疯子,就够奇怪的了,再遇上这两个说话阴阳怪气的主儿,一个还满眼威胁、手底下力大无穷,他都想不要酬金、立时转身出门走了,可无奈被陶铁抓住,非要让他接着看手相。他内心叫苦不迭,也只能屈服,叹了口气,低下头去细瞧。
这不瞧还好,一瞧,吓得张天师的七魂六魄都快离体了。只见陶铁摊开的掌上,本无丝毫的纹路,可忽然之间,一道极细极深的墨线,便从手掌一侧渗了出来,慢慢、慢慢地延展,像极了用一支看不见的工笔在描画。
“邪、邪、邪……”张天师瞪着眼珠子,惊诧地话都说不完全了。
这不是邪祟是什么?我的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太上老君啊!难道自己装腔作势,假意驱赶的邪灵,就在眼前,还有了一个完整的人形?!
齐魅闻言,目放精光,立刻追问:“邪什么!”
可待他走上前再低头一看,陶铁手掌上的纹路,根本寻常无比,就是普通人的三道浅痕而已。
张天师也怀疑,刚才是自己老眼昏花了,立刻纠正道:“邪……斜的!我说这位小哥的掌纹是斜的,嘿嘿嘿,哈哈哈……”天师在心中默默长舒一口气,这小哥若真是邪灵,那自己还是不要随意说出来、惹上麻烦得好。
陶铁带着笑意嘲讽道:“我当是什么斜的呢,大家的掌纹不都是斜的吗?若有人三条掌纹都竖得笔直,那才真是邪性了呢,你说是吧天师?”
“呃是啊是啊,”张天师抹汗道,“时辰也不早了,本天师也该回去歇息了。这降妖驱魔,还真是一桩累人之事哈……”说完,这老儿就脚底抹油,直往门外跑。
齐魅赶忙道:“阿铁,你留在这里,同义父(鸨父)一起照看启官儿,陌尘,随我一道送送天师。”
到了门外,齐魅掏出银两,喊道:“天师,稍等片刻。难道你连酬谢都不要了?”
天师因为刚才的事有些慌神,这会儿经齐魅一提醒,总算想起来自己此行,也不能白白受惊,于是又屁颠屁颠地往回折返过来。
齐魅凑到陌尘耳边小声道:“你护送天师离开,一定要问清他方才在陶铁手上看见了什么。还有,你去我房里取了‘琴思’,立刻回镜山去,将琴交与长老们,让他们设法查清,那琴弦到底是什么材料做成的。听明白没有?”
“可是……”陌尘本想说,自己不愿离开齐魅哥哥,可她也能看出来,这个陶铁万分可疑。自己灵力低微,留在这里,恐怕非但帮不上忙,还有可能被对方押为人质,拖了齐魅哥哥的后腿,现下里,查清楚真相才是最要紧的。于是她改口道:“是,家主!”
齐魅向她点点头,又转身朝里屋去了。他相信,就算陶铁真是邪神,就这么说会儿话的功夫,还有鸨父在旁,白启不至于就糟了他的毒手吧?
他一回屋,果然见陶铁若无其事地举着一颗松子,凑在白启眼前问:“启官儿,香得很,你吃不吃?”
第32章 如坠梦魇
齐魅眼前被迷雾环绕,四周一片黑寂,前头一束幽光。
他慢慢探着脚步,拂袖,试图挥去那片碍眼的遮障,可雾气森然,不知从何而起,亦不知往何所终。耳畔能听到幽幽低语,缈缈窃窃,似是从看不见的时光裂隙中,泛上来的清浅呢喃,仿佛是在向他泄漏一个秘密,可齐魅听不清,这气氛里,透着一股不可言喻的诡秘。
齐魅不知,自己现下里身在何处。他本能地张口唤了声“阿铁”。他甚至伸了手臂,想要摸到那个、能令他安心的高大存在,那位整日跟在他身边的随侍,俨然已成了他意识深处的倚靠。可转念一想,自己怎会生出来这样可笑的念头呢?到如今,他连对方的身份都没弄清不是么?那毫无缘由的依赖感,又从何而起呢?
齐魅切断思绪,壮着胆子,对着前头如梦似幻的幽光,问了一句:“有人么?”
“咚、咚、咚”,一个脚步响起,像是踏在幽空中,某块冷硬的石板上,沉闷,强大,坚定,却像是在步步远离。
齐魅顾不得细想,抬步追了上去。
忽见幽光中,浮现出一只巨大黄目,镶嵌在一个熟悉的背影上,从黑衫的破洞里透出来。那眼睛,正收缩着墨黑的瞳仁,含着狡黠,与齐魅对视。它像是能照见人灵魂深处的鉴镜,只稍一瞥,便让齐魅通体生寒,呆立犹如木鸡,猝不及防地,意识就照着某个深沉的梦魇里,跌落进去了。
齐魅自诩是有定力之人,却也很难抵挡那黄眼的蛊惑。他颤着唇瓣,想要喊住前头人:等一等,停一停,你是谁?你好熟悉?可喉咙口,仿佛被无形的荆棘卡住了,只剩了惶恐和怔忪,齐魅就那样瞪着一双无助的眼睛,无力地跪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