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者_作者:折一枚针(118)

2019-04-25 折一枚针

  “你不信任我,”丁焕亮向他走去,握着他的手,想把酒瓶拿出来,“可能还觉得我是染社的探子。”
  张小易不撒手,攥着酒瓶,相当于拽着他。
  “这是酒精,”丁焕亮说,“不适合小孩子。”
  可能是叛逆,张小易夺过瓶子,又灌了一大口。不用开灯,丁焕亮已经知道他醉了。
  那不只是酒精,还有少量强效镇静剂,他们终于走到这一步,要分胜负了。
  啪嚓,酒瓶掉到地上,碎了,张小易抓着他的腕子,在很近的距离和他拉锯,丁焕亮盯着他看,英气、青葱的轮廓,叫人舍不得下手。
  但他还是狠着心,把真空袋打开,一股刺鼻的味道,里头是一件作战斗篷,样子很破旧,还带着血:“这个,记得吗?”
  斗篷在江汉用白磷溶液浸泡过,白磷的燃点只有40℃,空气中极易燃烧。
  张小易摇晃着,不知道为什么,黑暗里那件衣服好像在发光,他认得的,是妈妈上战场那天穿的斗篷。
  “这是你母亲的遗物,”丁焕亮说,“我从江汉带来。”
  这不可能,败将的衣物作为战利品,是统一陈列在染社展厅的,以丁桢一个刑满释放的犯人,根本没有途径拿到。
  这么大的破绽,张小易却糊涂了:“妈妈……”他拽着那件衣服,声音颤抖。
  摩擦会加速起火,丁焕亮制止他:“想不想穿上看看?”他把斗篷在他身后展开,“就像被妈妈抱在怀里一样。”
  想,当然想,张小易想了整整三年。
  他迟钝地伸着胳膊,感受斗篷搭在肩头的重量,那么大的白磷味,酒精和镇静剂使他浑然不觉,任丁焕亮拉着,坐进窗口的旧沙发,背后就是小山似的烟花箱子。
  “睡吧,如意珠。”
  张小易缓缓合上眼。
  丁焕亮隔着一段距离看他,朦胧的月光下,那张脸异常安详,沉浸在被母亲爱着的幻觉中,斗篷里浸透的白磷开始燃烧,一点一点,像昂贵的花纹,把张小易包裹住,缓慢、温热,携着他走向死亡。
  “对了,”丁焕亮说,“C709让我带给你的话是……”
  张小易的眼睫抖动,沉重得睁不开。
  虚构的C709,从不存在,“他说,他很想你,让我送你去陪他。”
  火苗在年轻的身体上蓬勃而起,美丽,沉静,不动声色地把一切吞噬,丁焕亮挥别火中熠熠发光的少年,转身离开,轻轻带上117的房门。
  月明星稀,华灯初上,他缓步走出别墅,门口是那辆宝蓝色的小车,钥匙还插着,他坐进去,发动引擎,踩下油门。
  他走的,是每次张小易带他走的路,连风来的方向都一样,没有一个人拦他,好像他只是离开家。
  贾西贝,忽然想到这个名字,如果没有他用爱把如意珠软化,谁杀得了那个天生的王者呢?张小易的死并不是失算,只是他软弱了。
  背后砰地一响,烟花盛放,后视镜里一束接一束绽开在天空中,黄的,绿的,姹紫嫣红,装饰着这场死亡。
  这个时侯,小城乌兰洽的一隅,一场简陋的葬礼刚刚结束,堆起的封土上放着五支含苞的花茎,岑琢站在逐夜凉身边,用力捏着泛红的眼角。
  一旁贾西贝在哭,呜呜的,抽噎着叫“金姐”,元贞看不过去,一把将他搂进怀里,无声地揉着那片薄背。
  高修拖着一条断臂坐在地上,乌黑的眼睛怒气冲冲,他一夜之间变了,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一颗仇恨的种子,冲撞着寻找土壤,想要发芽。
  “她是个女孩子,”岑琢消沉地垂着头,“可我从没拿她当女孩儿待过,我只带给她鲜血,没有快乐。”
  “是我要来乌兰洽的。”逐夜凉说。
  岑琢摇头:“我同意了,我才是伽蓝堂的老大。”
  “任何较量不可能只有胜利,”逐夜凉就事论事,声音里透着超然的冷漠,“从沉阳出来前,你说过,与其在家里被人杀死,不如长枪出关,断在染社的心腹,怎么一点挫折就让你懦弱了?”
  岑琢捏着拳头:“要断也是我断,而不是你们任何一个!”
  逐夜凉顺势握住他的肩膀:“你断了,我们也就散了。”
  “或许,”岑琢不可避免地动摇,“我们当初就不该离开沉阳。”
  逐夜凉的手微微使力:“岑琢……”
  这时远处的天空亮起一片花海,瞬间绽放,瞬间凋零,梦境一样,连绵不灭,还有爆炸似的声响,但离得太远,听不真切。
  “那是什么?”高修站起来。
  “是太涂方向。”元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