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者_作者:折一枚针(201)

2019-04-25 折一枚针

  十天,在这种封闭的环境,两个人的唾液,不臭才怪。
  “嫌弃?”鬼魅笑了,“你前头那家伙,每次得求我,我才给他喝一口。”
  白濡尔吗,叱诧天下的狮子堂千钧,为了一口水,乞求一个卑微的囚犯。
  岑琢张开嘴,水没坏,只是瓶口臭了,舌头一碰着,就像个吃奶的孩子,拼命吸吮。下巴湿了,鬼魅用枯瘦的手指抹着,舔进嘴里,一点也不舍得浪费。
  “慢点,”鬼魅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还有两天才有新水送下来,我们得省着点。”
  岑琢很听话,吐出瓶子:“谢……谢谢。”
  鬼魅没说什么,转身要回角落,岑琢叫住他:“哥,你听说过曼陀罗吗?”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贱。
  “没有,那是什么?”
  “一个杀手组织,”岑琢想不通,走过这么多地方,问过这么多人,如果这个组织真的存在,不可能没有一个人知道,“可能……也是他骗我的。”
  鬼魅静了片刻,缓缓说:“骗人的不比被骗的轻松,有时候,被骗的已经不在了,而骗人的,却一辈子活在懊悔里。”
  岑琢看不清他,却觉得他像是有感而发,逐夜凉会因为骗了自己而痛苦吗?他希望是,甚至疯狂地想,如果自己死在这里,那家伙是不是会一辈子记着他、亏欠他,那将不啻于是另一种得到。
  “上头那个人,”鬼魅指的是丁焕亮,“和你有私仇?”
  岑琢一言以蔽之:“一山不容二虎。”
  “他下手很黑,”鬼魅说,“你的苦日子才开始。”
  “熬吧,”要么怎么办,岑琢咧嘴,肋骨里的钢钎一呼吸就疼,“他来折磨我也好,每次他来,我都能看到外头的一点光。”

第76章 孰轻孰重┃鼓足了勇气,把他揽到怀里。
  茫茫的雪, 逐夜凉坐在雪坡上, 手麻了。
  他诧异,低头看,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指甲因为寒冷而充血变红。
  他愣了愣, 用了好长时间才意识到这是个梦,因为是梦, 才短暂地拥有了肉身。
  他扭头看, 身边有一个人,这时又变成了骨骼视角, 只看到那人的发旋, 还有过长的额发, 风吹来,在眼前飘啊飘,蜻蜓似的让人想抓。
  “岑琢……”他叫。
  那人没回应。
  “你冷吗?”他问。
  “不冷。”一把模糊的嗓子。
  逐夜凉伸出手,先是搭住他的肩膀, 然后鼓足了勇气, 把他揽到怀里。
  那人笑起来:“叶子, 我不冷!”
  “怎么可能不冷呢,”逐夜凉说,如果不冷,他就没有理由把他抱住,“这么大的雪,你冻坏了。”
  他箍着他, 很用力,很霸道,就怕他没了,怕好梦太短暂。
  “唔……叶子,”那个人在他怀里说,“我太疼了……浑身都疼……”
  “我知道,我知道,”逐夜凉皱起眉头,“我马上就去救你。”
  “马上是多久?”
  “是你再等等,我就到。”
  “是现在吗?”
  逐夜凉自责:“不……”
  “叶子,”梦里的人毫无逻辑,“我该剪头发了。”
  逐夜凉迟疑着,伸手揉了揉,他从来不敢碰的,半长的头发。
  “你不是说我头发长了,该剪了?”
  逐夜凉说过,在乌兰洽城下,他抑制不住冲动,把心里话和盘托出:“岑琢,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把所有的债都还完、一切担子都卸下再去沉阳,用一种全新的方式,认识你。”
  岑琢没说话。
  “我错了,”逐夜凉激动着,难得脆弱,“只要把你还给我,和染社的仇、和耳朵的过去、这个天下,我都可以不要!”
  岑琢仍然没有声音。
  逐夜凉松开臂膀,怀里空了,什么都没有,他腾地站起来,苍茫雪地,是鲜卑利亚,就是从这里,他走向沉阳,跨过连云关,把美好的东西亲手埋葬。
  不……
  目镜灯啪地大亮,逐夜凉从地板上坐起来,天还黑着,唰唰的,是江水拍打船舷的声音。做梦了,难以置信,成为骨骼这些年,他从来没做过梦,他一度以为金属制成的CPU不会产生梦境。
  头发的触感好像还留在掌心,他低头看,一双巨大的机械手,梦的内容已经模糊,但他能肯定怀里的人是岑琢,不是白濡尔,不是任何其他人。
  他焦躁地踱步,叮咚、叮咚、叮咚,默念着属于他们的咒语,岑琢已离他近千里,那张脸却越来越鲜活。
  开门出去,长走廊上的感应灯逐一亮起,他走上甲板,纵身一跳,落到一层,拐个弯进入驾驶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