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者_作者:折一枚针(220)

2019-04-25 折一枚针

  “如果我是你, 我一分钟也不苟活下去。”
  丁焕亮离开了, 但他的话留在黑暗中,荡出涟漪。
  死?
  想到这个字的瞬间, 岑琢觉得解脱, 死了就一了百了, 什么后悔、憎恨、希望,都烟消云散, 他没有父母兄弟, 不会有人悲伤,逐夜凉有白濡尔, 高修和元贞有贾西贝, 九哥……九哥也许就没奢望过他活着回去。
  “哥……”岑琢叫鬼魅。
  “嗯?”
  “你帮我个忙。”
  鬼魅拖着脚过来, “帮我,”岑琢挣动铁链,“抽一根钢钎出来。”
  “干什么?”
  “你先别问,抽出来。”
  “我要知道你用钢钎干什么。”鬼魅说。
  这就是岑琢的现状, 连死, 都要求别人:“杀了我。”
  鬼魅默然。
  “你骗我, ”岑琢笑了,“让我别放弃,让我等着逐夜凉,还说我是他重要的人……真他妈是个笑话!”
  鬼魅叹一口气。
  “他把我扔在这儿,根本就没后悔,”岑琢克制不住, 歇斯底里地咆哮,“我恨他,他眼里从来没有我,没有!”
  “你就那么相信一个仇人的话吗?”鬼魅问。
  岑琢愣住。
  “逐夜凉到成沙,你看见了吗?”
  没有。
  “即使他到了成沙,是什么目的,你知道吗?”
  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放弃等待?”
  因为……
  “太难了……哥,”岑琢在铁链中颤动,“真的太难了……疼、黑暗、那些折磨,我都能忍,不能忍的是怀疑、背叛和绝望!”
  鬼魅啪地给了他一巴掌,很响:“那就给自己创造出希望来!”
  岑琢被他扇懵了,歪着脑袋,瞪大了充血的眼睛:“希望?像你一样把刁冉的意识放进机器里,每天摆在桌上看,就叫希望吗!”
  鬼魅哑口。
  “因为你背叛过他,就想在我身上赎罪,让我像条丧家犬一样,傻傻地等一个不可能来的人!”
  “住口!”鬼魅怒吼,有不容置疑的霸主之气。
  “洛滨,”岑琢隔着黑暗与他对峙,前07师的师长、江汉曾经的主人,“就是你,干嘛不敢承认!”
  鬼魅被激怒了,扑上来,先是掐他的下巴,然后摸到他右肋的钢钎,猛然用力,只听一阵血肉搅动的声音,岑琢凄厉地嘶叫,在剧烈的疼痛中,在近乎晕厥的迷茫中,听到鬼魅在耳边说:“大声叫,不许停!”
  岑琢觉得自己不正常了,像爆炸中被震聋了的孩子,疯狂尖叫。爸妈、哥姐,都不在了,连逐夜凉,也成了一个泡影,他什么都没有,孑然一身,只有鬼魅抵在脖子上的钢钎,实实在在,马上能要他的命。
  丁焕亮正锁抽屉准备离开办公室,听见地板下有声音,先是争吵,然后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咆哮,最后变成惨叫,他第一反应是开囚舱,但脑筋稍一转,从容了,踩在那块三角形的花纹上,缓缓踱步。
  等了五分钟,下边静了,他打开囚舱,气定神闲地走下去。
  岑琢死了一样坠在铁链上,一动不动,身上趴着一个家伙,长长的灰头发,拿钢钎的手像枯枝一样,最可怕的是那双腿,不,不能称之为腿,是一粗一细两截金属,丁焕亮看过档案,白濡尔把洛滨关进核心囚舱前做了改造手术,防止他逃跑。
  两人之间,血滴答滴答打在地上,是岑琢的。
  “A0001,”丁焕亮叫洛滨的编号,“你在干什么?”
  “我杀了他。”洛滨死死攥着钢钎,松开岑琢。
  “杀?”丁焕亮看看他,又看看岑琢脖子上的血,“为什么?”
  “他嘲笑我。”
  丁焕亮去瞧岑琢的伤,右肋血肉模糊,脖箍周围的皮肉被划得乱七八糟,探了探鼻息,已经没了。
  丁焕亮狂喜,他想逼岑琢自杀,咬个舌之类的,没想到洛滨竟替他把这事办了。
  “你杀了核心犯。”他说。
  “哦,”洛滨无所谓,“他死了,这屋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你知道他是谁吗?”
  “是谁又怎么样,”洛滨冷笑,“我是这间囚舱的第一个主人,在这片黑暗里,连白濡尔都要跪下来求我。”
  丁焕亮惊讶:“白濡尔跪过你?”
  “当然,是他把我关进来,拿走了我的腿,让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洛滨哑着嗓子说,“你觉得汤泽让我在这儿‘伺候’他,是为什么?”
  丁焕亮恍然大悟,汤泽的心太黑了,让白濡尔在自己建立的囚舱里受苦,还要被他仇深似海的老对手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