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契约者_作者:和泉桂(42)


「可是…… 」「要跟我打赌吗?如果你发烧的话,我要在你的手臂淋白兰地喔?」看月笙从柜子里取出白兰地的瓶子,他一脸惊讶的表情,接着耸耸肩。「要淋在手臂上不如让我喝吧。」「喝酒对伤口不好喔。」 面对月笙的长篇大论,亚历克西斯好像是屈服了。「知道了知道了。你偶尔也会像卢修斯,都很啰嗦耶。」「卢修斯?」 亚历克西斯点点头,用下巴指着卢修斯。「这家伙也是个恶魔。可是好啰嗦。像是吃饭要细嚼慢咽啦,要均衡摄取肉和蔬菜什么的……」 亚历克西斯像是在发牢骚的口气让月笙感到很新鲜。当女仆的期间,卢修斯应该对亚历克西斯说了很多抱怨的话吧。虽然他明白卢修斯身为恶魔却和人很亲近的个性,没想到他让卢修斯这么放不下心。他确实听说亚历克西斯对吃饭不怎么关心,应该不是只有这样吧。……好想知道。如果是现在的话,好像可以捕捉到亚历克西斯活生生的人类形象。恶魔与驱魔师并不是彼此憎恨,而是一对一的与对方面对面,相互理解,不是吗?这样的希望,本身就是一场愚昧的梦想。反正每个人都会把自己丢下来。月笙也要再次孤单一个人活下去。虽然他只是靠亚历克西斯一个人的精气就能活下去,但这也不过是一眨眼之间的事情罢了。不,总有一天要让亚历克西斯解除誓约。「要吃饭吗?」「不,我不吃了。」 亚历克西斯摇摇头,跪着腿在沙发上重新坐好。他抓起卢修斯的脖子,放在自己腿上,大概是无意识的,开始摸着毛色光亮的身体。接着,亚历克西斯像是突然想起似的,环视他的房间。「你是过得很朴实呢。」「因为我信奉清贫,现在多了一个食客,我觉得很困扰。」月笙面无表情的回答,亚历克西斯忍不住笑了。「别这样说嘛。卢修斯应该给你带来不少乐趣吧?」「我不需要食客。」虽然他觉得卢修斯很可爱,但这又是另一档事。亚历克西斯端起月笙送来的茶杯,没有确认红茶的味道,就送进嘴里。看来他对美食毫无兴趣应该是个事实,月笙微微笑了。「可是把身边的人都当成过客,这样的人生不会无聊吗?」「不劳您费心,我的店里有很多有趣的客人。我不会觉得无聊。」 亚历克西斯盯了月笙好一阵子,这才点点头。「我说你啊……没想到你很喜欢人类嘛。」「咦?」 听到他大感意外的口气,反而是月笙吓了一跳。「因为你很冷淡,我还以为你很讨厌人类呢。」「如果讨厌人类的话,我应该不会调药帮助别人吧?」月笙说完,他像是认同似的点点头。「我以为你是想要赚钱。对了,你为什么会开药局呢?」月笙不知道是否应该回答,如果错过这个机会,也许就失去和亚历克西斯相互理解的机缘了。「……以前,我说过我是养子吧?」「嗯。」「父亲过世之后,母亲长期有病在身,偶尔她也会说药都没有效,很不舒服之类的话。因为她是个坚强的女性,自从卧病在床之后,也鲜少将痛苦挂在嘴上,所以听她这么说,我觉得非常难过。」月笙的脑海中,浮现养母稳重的面孔。明明已经这么痛苦,在月笙的回忆当中,母亲永远都露出温柔的微笑。
——我亲爱的孩子啊。你的头发好漂亮啊,月笙。以前我就好喜欢黑发呢。
养母说着,就会紧紧抱住自己。对于已经停止成长期的月笙,养母也不觉得他奇怪。「我想最好能使用鸦片酊剂,由于副作用的缘故,那是不合法的。后来我想着,我应该也可以调配药物吧,于是才开始学习。」 亚历克西斯没有插进嘲弄的应话,认真听着月笙的话。
「我制作的药对母亲的症状没有什么效果。也许我是把疼爱我的养母当成白老鼠了。」
——拜托,握住我的手。我不怕死亡,我害怕的是把你留下来。月笙,你就要变成孤单一人了。
虽然月笙不想让亚历克西斯知道自己很后悔,但亚历克西斯似乎敏感的察觉这件事。他抬起头,坦率的说了声:「抱歉。」「咦?」「我好像问了不该问的事情。」他这么诚恳的道歉,月笙感到很困惑。「……怎么了?」 亚历克西斯似乎察觉他沉默的意图,歪着脖子。「没什么,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坦率的向我道歉……所以我有点惊讶。」「我觉得过意不去,当然会道歉。」第一次看到亚历克西斯有点闹脾气的表情。「反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难过也只有一下子……对了,你是怎么当上神父的呢?」虽然没有反击的意思,但他就是很想问。亚历克西斯是富裕的贵族之子,为什么会走向神道,这点月笙怎么也想不通。月笙认识的贵族们,大部分都是些追求享乐、名誉或物欲的人们。亚历克西斯抬头,盯住月笙的双眸。「我的父亲是前任的道丁男爵。」「……道丁男爵不是你的堂兄吗?」对于谈论别人的家务事感到有点避讳,月笙自然将声音放低。「他只想把侍妾的儿子送到别的地方,所以硬把我送到亲戚那里。」 亚历克西斯若无其事的以恬淡的态度回答。他本人应该只是想说,他对于自己的出身完全没有感想而已。「虽然见过父亲的脸,但是只说过几次话。我和哥哥也只有为了分财产一事,见过几次面吧。」「对不起……」 没有多想就问了这么糟糕的事,月笙感到很沮丧。「没什么,没关系。」看到亚历克西斯一如往常的态度,月笙松了一口气,继续问道。「那你是在读私立中学的时候,选择成为神父吗?」「我进的是修道院。一开始我就没有上学的选择权。」这是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回答。「……咦?」「侍妾生的不祥之子,最好不要留在道丁家比较好。待在村子里也只会受到另眼相待。反正我也想不到其他方式,而且母亲是个虔诚的基督徒,所以我想继承她的意志。」「原来如此。」「……其实,也许我只是想要一个容身之处吧。」 亚历克西斯的话不自然的中断,月笙觉得气氛不太对,自己也不敢出声。打倒恶魔,对亚历克西斯来说,是确保他的容身之处吗?月笙在养父母的关爱之下长大,但是亚历克西斯被自己的双亲抛弃,甚至连脸都没见过。亚历克西斯也一样,只有在养母的亲情之下成长。自己和亚历克西斯,在不认识真正的双亲这点,也许是共通的吧。如果这时说他也能理解,应该会引起亚历克西斯的反感吧。也许他会说不想得到恶魔的同情之类的。沉默比犹豫还要沉重。虽然充斥着卢修斯安稳的鼻息,却无法消除所有的尴尬。「我再去帮你泡点茶。」「好。」月笙站在厨房,发现自己的袖口沾上了亚历克西斯的血,感到一阵晕眩。为了活下去,必须夺走别人的性命。但是月笙不想为了自己的性命,建起一座尸骸山。他并没有想到必须伤害、牺牲别人,好让自己长久苟活。就算对方是像亚历克西斯这么讨厌的人也一样。不,虽然亚历克西斯是个讨厌的男人,但他不过只是忠实的实行自己的任务罢了。如果月笙只要靠他的精气就能活下去,那么就不用像吃面包一样,食用人的性命了。「你要加糖吗?」月笙用稍大的音量问着,没有听到回答让他感到很惊讶,便走到起居室确认,早就不见亚历克西斯的身影,刚刚醒的卢修斯喵喵叫着。「……他回去了吗?」像是为了确认已经不见身影的亚历克西斯曾经存在,月笙小小声的问着。卢修斯回答:「他害羞了喔。」「害羞?」「帮助别人不符合他的原则,对亚历克来说。」也许是听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吧,卢修斯好像理解他在说什么。「其实他不由分说就赶来救你了呢。这样子真是不太行耶。」「他很笨拙吗?」「也许吧。」卢修斯伸了个懒腰,在沙发上磨了一下爪子,难为情的说了声「糟糕」。大概是想起月笙严格禁止他绝对不能在长椅子上磨爪子吧。「对了,我肚子饿了耶,月笙。」「我现在就帮你准备牛奶。」「如果是没有掺水稀释的就好了。」「我家的牛奶没有稀释……但是伦敦的牛奶品质都很差,我也很烦恼。」重新在长椅子上坐好,他觉得上面好像还留着亚历克西斯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