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怿然等在前往槐树方向的必经之路上,见柯寻大步地走过来,以那么快的速度跑了那么久,这人居然只有一些微喘,精神头看上去甚至像是才刚活动开筋骨一样。
这样的体力,就是牧怿然也有些自叹弗如。
“这老头也是个畸形儿,”柯寻走上前来,“他肚子上多长了一张脸,我怀疑他肚子里还多长了个大脑,就算不能思考也能控制肚子上那张脸的表情。他屋子里有什么线索没有?”
牧怿然:“有。柏木的木料。”
“李怪怪的棺材是他打的?”柯寻惊讶,“同是畸形儿,相煎何太急。”
“他叫李麻子,”牧怿然看他一眼,“是李怪怪的父亲,也是他的……哥哥。”
柯寻愣住:“我仿佛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牧怿然面无表情:“这个村子因为封闭落后,遗留着许多无知和悖伦的习俗。由于许多人是近亲结婚,医疗水平又低,后代成活率不高,再加上男多女少,为了繁衍大计,在村民的共识下,逐渐产生了一种共妻制度。”
“……封闭落后太可怕。”柯寻已经不知该说什么。
“其实近亲结婚出现婴儿缺陷的机率,只有4%,”牧怿然继续说道,“这其中很多畸形儿甚至活不到成年就过早死亡,有的还在婴儿时期就夭折了。像李麻子和李怪怪这样长到大的,估计在这个村子里,算是少数。”
“不知这算是幸运还是不幸。”柯寻说。
“当然不会是幸运的。”牧怿然看向他,“你能想象他这样一个畸形得近乎妖鬼的人,从小到大在村子里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么?”
第20章 白事20┃画者:李浩京。
柯寻顿了顿:“我小时候就因为个头比同龄小孩儿高很多,就整天被人笑话傻大个儿,除了东子没人肯和我一起玩儿,所以我能体会到李麻子小时候经历过的状态,当然,他肯定比我惨百倍。”
“那么我们就可以想象,为什么李麻子既是李怪怪的哥哥,又是他的父亲了。”牧怿然说。
柯寻脸色有些复杂:“因为李麻子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娶到老婆,所以只好就近……”
牧怿然却是神色平静:“结果李麻子的儿子,不巧也是个畸形儿,甚至比他的外形还要不堪,于是又可以想象,降临到他头上的,必然是变本加厉的痛苦处境。”
柯寻看向他:“但李麻子却成了这个村子活得最长久的人,原因呢?”
“原因是,”牧怿然张开手掌,见手心里托着一支画笔,“李麻子后来成了李京浩。”
柯寻无话地看着这支沾了不知是红是黑、颜色陈旧的画笔。
生为畸形儿的李麻子,从小到大一直遭受着村人看待怪物般的目光和背后难听的话语,这种可怕的精神打击和心理压力,在他有了一个比他还要畸形的儿子/弟弟之后,达到了顶点,彻底崩断了他长久以来竭力忍耐支撑的那根弦。
李麻子不堪忍受,在李怪怪诞生之后,终于逃离了这个可怕的村子。
“近亲结婚,生出畸形儿、智障和早夭儿的可能性固然有4%,但生出在某方面极具天赋才能的、所谓天才的可能性,也不小。”牧怿然拈起画笔,在眼底看了看,“比如,世所闻名的阿道夫·希特勒,达尔文,爱因斯坦,近在眼前的例子,就是李麻子。”
柯寻恍然:“李麻子在绘画方面有天赋。”
牧怿然颔首:“逃出李家村后,李麻子接触到了外面的世界,在努力谋生的同时学习到了绘画的技能,至于是有人教他,还是他自学成才,这一点已不可考,总归他经过数年的努力,终于成为了一代知名的画家。”
柯寻转头看向身后空寂疏落的村子:“既然李麻子能画出这幅画来,就说明他成名之后曾经回过李家村,但他为什么要给自己的儿子打下那副纯柏木的棺材?他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我推测是有意的。”牧怿然把手中的画笔扔在地上,“从这幅画上可以看出来,李麻子以前在村中居住时遭受的经历所产生的怨恨,并没有随着时间推移和自己的成名而有削减,反而郁积成山,不舒不快。
“画面中的那三棵槐树,村中本没有种植,但李麻子把它们表现在了画作中,做为一种表达主题的意象,暗喻着仇恨、怨毒和对整个村子的诅咒。
“我想,这些人中,李麻子最恨的,大约就是他的父母。如果不是他的父母近亲结婚,也不会生下一个畸形的他,他童年遭受的一切嘲笑讥讽和冷遇,都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所以在画作里,他把这三棵代表了诅咒的槐树画在了自家的院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