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看一眼红绫弹墨的襁褓,见孩子正睡着,便摆摆手:“这懿旨我已给你了,记着出了月子去谢恩。院里还有事,林丫头和你二嫂嫂说话吧。”
等人走了,凤姐才扶额叹一声,让平儿把大姐儿带回自己屋里,伸手拉着黛玉说话。
“好妹妹,我有今日,除了老祖宗辛苦奔走,还要多谢林姑父。”
黛玉忙道:“父亲在朝为官,这是他分内之事,当不得凤姐姐谢。”
凤姐知道黛玉秉性,只笑一笑,转而说道:“好妹妹,你瞧瞧我是什么样人?这家里下人都怕我,主子们有什么难解的事,也都乐意来央求我。我是那楚霸王似的人物,也教大太太拿住了。”
黛玉听她自比项羽,本要掩唇笑她,等她转了话锋,便沉默下来。
哪是大太太拿住了她,只是一个孝字压下来,做媳妇的不能不让着婆婆罢了。
“前头我才诊出了喜脉,老太太专拎了大太太去,三令五申不教她给琏儿屋里放人,你道是为什么?”
凤姐说着揪起帕子,“妹妹,我感姑父的恩情,才把这话说给你听。你心里那点心事,我是过来人,有什么不晓得?只是盼你再思量思量。”
婚姻是两姓之好,哪是小夫妻两个人的事。只看姑妈对林丫头的偏见,往后若真嫁在这府里,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这话宝钗也说过,而今凤姐又提,黛玉垂下头,把话记在心里。
“宝二爷来了。”
小丫头报了一声,平儿忙去外头拦他:“我们奶奶这时节可不方便见你。”
“我不进去。”悟空道:“有件事要请托林妹妹,来这寻她罢了。”
平儿进去把话说了,黛玉忙告辞往外走。
“到底年轻呢。”凤姐摇摇头,和平儿道:“我若是年轻个几岁,有个林姑父这样的爹爹,那王府里也去得,何苦……”
平儿啐她道:“前儿是有人请你往那王府去,你怎么竟不肯?”
凤姐柳眉一竖就要骂她,平儿纤腰一扭、揭了帘子躲出去,在那窗下咯咯直笑。
凤姐拍拍儿子的包被,自己想着也觉好笑,便不再操心黛玉之事,琢磨起孩儿的名字。
悟空和黛玉并肩往园子里去,紫鹃跟在身后,听他说那个卫公子。
“如此说来,云儿也算苦尽甘来。”
悟空见黛玉开心,自己也跟着身心舒畅。他凑近了黛玉耳边,笑道:“琏二哥哥他们都得了赏,姑父肯定也有。”
黛玉一向不管父亲朝堂里的事,只嗔他道:“如今读了圣贤书,把那‘仁’、‘义’全忘了,单记得做官得赏不成?”
悟空嘿嘿笑一声,跟着她回潇湘馆接着逗那肥鸟。
黛玉却不做针线了,站他身旁看他对着飞琼儿叽叽咕咕。
雪雁凑趣道:“说来也怪,明明它还是吃的一样多,却不肯长肉了。”
那自然是因为它已学会化形,再不是以前呆头呆脑的小妖精。
只是这却不好给她们解释,悟空便道:“定然是天气晴好,它在外头飞的多了,这才不胖了。”
晚间两人去给老太太请安,见王夫人随李纨侍立在贾母身后,不时布菜添羹,便觉奇怪。
“林丫头尝尝这肘子,总这样清瘦可不好。”
王夫人一指那东坡肘子,紫鹃见姑娘颔首,便持箸夹上一块。
正要放到黛玉碟里,悟空一筷子把那肘子接过去,放进嘴里嚼了,才道:“妹妹吃不得大油荤腥,还不如紫鹃姐姐疼疼我。”
黛玉抿嘴偷笑一声,点头道:“你既是喜欢,便多吃一些。”
王夫人本是向黛玉示好,见她如此便罢了,只闷头服侍老太太。
老太太看在眼里,只在心底冷笑。
人家父亲都挑明了和宝玉无缘,她现在回转心意,又有什么用?
夜里悟空坐在潇湘馆屋顶上,见那天上无星无月,便有些烦闷。他想起王氏对黛玉的算计,略略一思量,忽地扬眉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