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儿抢白挖苦的话一出口,那里头又传来一阵细细的哭声,竟是贾环。
黛玉忙拉着悟空上前去,“这是怎么了?”
贾环见了人来,哭得越发大声。小蝉儿怕探春出来吃挂落,忙忙顺着院门溜回秋爽斋。
春纤见了自己姑娘,便把前因后果都说了。
原来她午间无事,正在园子里各处逛,见了小蝉儿就聚一处说话。偏巧莺儿和香菱也来了,四个人起了玩性要斗草玩,约定输的各掏两个铜板。正草丛里挑草杆儿呢,贾环来了,也要一处玩,输了几局都不肯给钱,这才闹起来。
黛玉拉了贾环过来擦眼泪,让春纤把人送回赵姨娘那里,这才问悟空:“你身上戴着荷包里,装着铜钱没有?”
莺儿见他们来,本就有些讪讪,忙摆手道:“不劳宝二爷林姑娘费心,我们不过是同环三爷说笑。宝姑娘午睡该起了,我们这就回去伺候。”
黛玉见她们都散了,瞧着秋爽斋的院门叹口气。
这事闹在探春门口,不知道又要给她添多少不自在。
悟空看不惯黛玉皱眉,只拉着人照旧顺着路散步。一直走到荇叶渚,又卖弄着身手给黛玉摘了莲蓬吃。
黛玉剥了一个含在嘴里,嚼出莲芯淡淡的涩味,这才闷闷道:“我和二姐姐四妹妹都没有了母亲、宝姐姐没了父亲、云丫头父母俱无,探春倒是高堂全在,又有那样的心事……”
悟空在她肩上轻轻一拍,刚要劝两句,黛玉忽又舒眉一笑,把抠完的莲蓬壳丢到悟空怀里。
“吃着新鲜,不如再给老祖宗送去几个。”
悟空忙又去摘,两人各抱了几个往回走。
那头春纤送了贾环回去,赵姨娘正坐在廊下拿银簪子剔牙。见他高高兴兴出去,抽抽噎噎回来,便有了火气,问道:“这是谁惹你?”
贾环本止住了哭声,见她问,又捂着脸嚎起来:“我在三姐姐门口玩,莺儿赖我钱,宝玉哥哥把我赶回来了。”
“没脸的下流胚子!好好的和谁不是玩,偏要去招太太亲戚房里的人!”赵姨娘先骂一遍贾环,“宫里头大姑娘省亲,满府都有赏赐,你瞧瞧有你的没有?连兰小子都比不过!”
贾环便哭道:“我又不是太太生的,又有宝玉在跟前,她哪里看得上我!”
赵姨娘气结,又问:“你在探丫头门口被那小浪蹄子欺负,她也不管你?”
贾环一想小蝉儿,抽泣道:“三姐姐房里的小丫鬟也一处玩,帮着莺儿欺负我。”
赵姨娘怒火中烧,拎着手帕子就往秋爽斋去。
探春昨儿夜里忙着给大姐儿做描红,一直到三更天才睡下。早起便有些困顿,吃了午饭就又歇下了。
等她消了困,由侍书服侍着净面漱口,却又听门外闹哄哄吵嚷起来,依稀是赵姨娘的声音。
“这青天白日的,一点脸面也不顾了!”
探春心里气苦,却又不能躲着由她闹,只好吩咐人开了院门,把赵姨娘请进来。
赵姨娘却不领她情,掐着水蛇细腰在院外高声吵嚷,仍是那些“满眼太太宝玉,不把亲娘亲兄弟看在眼里”的浑话。
往来的丫头婆子们路过门前,都远远躲着瞧笑话。探春在房里气得掉眼泪,也不去管赵姨娘怎么撒泼。
事情报到李纨那里,她放下账册子就要叹气。赵姨娘是公爹的妾室,她一个寡居的媳妇怎么好出面。
想一想,只能对素云道:“去琏二奶奶那里瞧瞧平儿得不得空,央了她到三姑娘那看看。”
凤姐在府里威信深,赵姨娘母子怕她倒比怕二太太还厉害。凤姐养胎不好惊动,平儿倒是正好。
平儿正看着炉火煎安胎药,见了素云来,忙进去和凤姐说了。
凤姐喜欢探春刚毅性子,倒也怜惜她摊上赵姨娘这个混不吝,便说道:“随便找个人帮你看着炉子,还能有人毒死我不成?快快去了,别让她闹得不成样子。”
平儿呸呸几声,“什么话都往外说,也不知道忌讳!”说完到底念着园子里,忙嘱咐了丰儿,跟着素云匆匆往秋爽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