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宫主可想过,你今日护下之人,来日当成邪魔外道。”君长老坦言:“瞧瞧你身后的女子,她是虎妖!”
钟花道伸手将遮蔽视线的发丝拨开,瞥了君长老一眼,君长老也在看着她,不过在对上她视线的这一瞬显得几分心虚起来,钟花道低声笑了笑:“难道不是我杀了你儿子,你才这般义愤填膺?”
十一年前瑶溪山上,武长安也带上了些许九巍山弟子,君长老的儿子死在钟花道的手中,哪怕时间过去再久,这个仇恨也如烙印,无法消除。所以司徒十羽将杀她的任务交到诸位长老手上后,君长老率先带人过来出头,甚至在她对付段思正时背后偷袭,险些废了她的胳膊。
钟花道嘴角的嗤笑还未散,君长老便皱紧眉头,段思正捂着心口道:“杀你,是我乙清宗的意思!你让宗主身首异处,难道不该受到惩罚?!叶宫主,切莫被妖女懵逼了双眼,你身后之人可非什么良善之辈,莫非你忘了,当年四派围攻瑶溪山时,你也曾落雷相助,若仔细算来,你与瑶溪山亦有恩怨未消!现下帮她,便是害了自己!”
叶上离听见这话时脸色一瞬惨白,段思正的话犹如将他的内心剖开一般,所有暂时规避的现实都摆在了眼前,上头覆盖了一层瑶溪山众人的冤魂。
叶上离又何尝不知,他与钟花道之间摆着这层关系。
钟花道咬着下唇,勉强苦笑出声,半低的视线落入叶上离被地面鲜血染红的衣摆,他曾不染纤尘,现下却沾惹了血色。
“他说的对。”钟花道轻声开口,众人距离不算近,但叶上离听得见。
“你今日帮我,来日我未必不会杀你。”钟花道盯着叶上离的背,说出这话后,又深吸一口气,声音是自己不曾察觉的颤抖,她的视线逐渐模糊,心口仿佛漏了一个洞,一切情绪灌入其中都无所适从,唯有那寒风吹进的酸涩感越来越浓,如针扎,如刀割。
“我以为当初在长生阁内已经与你说清楚了,不想瑶溪山与雪海宫再有关系,也不想再与你相见,叶上离,你走吧,不必为了心中愧疚而被我牵连了。你今日救下我,来日我还会去杀人,真相不出,我便会一直杀,杀尽最后一个,我就是他们口中的妖邪,这辈子也成不了仙了。”钟花道说完,眼睛未眨,却有一滴泪顺着眼睑落下,滴入潮湿的土地上消失。
她若足够心狠,便在此时服软,将叶上离拖下水,先保全自己,来日再与他划清界限。可钟花道不知何时养成了心软,说话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元翎霄曾说过的一句话,她说叶真这个人啊,心性虽冷,实则专一至深,若爱一人,能以性命相赔,无二选择,绝不回头,一生耗尽也无怨无悔。
他今日过来,拦下众人,能开口说那些话,已经比钟花道曾经遇上的要好了许多,不会像乌承影,有意放她却不敢现身,也不会像司徒十羽,坦诚面对却拒之门外,他能出面,能赶来,能挡下那上百把长剑,能说她的命,重于他的命,这便足够了。
一人堕落,好过累人同过。
叶上离这份坦荡的好意,她心领,却不能为了自己,而害了雪海宫。
“十一年前,你千里引雷落瑶溪山顶,我不怪你了。”钟花道长舒一口气,眼中闪过的一幕幕,皆是在大火中丧命的弟子,她咬破了下唇,拼命将那些挥散,心中千万句歉意,反复道‘便让我下地狱吧,我就是个无能之人’,一面颤抖着重复那句:“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了,所以……你走吧。”
不要为她出头,不要断了自己的修道路。
钟花道的话音刚落,叶上离便轻轻抬手,他的一举一动都叫其余四派人为之一动,警惕万分,只见叶上离拆开束着发丝的银色发带,轻声回她:“瑶溪山与雪海宫没有关系,我想与卿卿姑娘有关系,你我从此不再相见,那我便不再看你,但请给叶真这个机会,今日若顺了你的话逃,不如来日卿卿姑娘杀我痛快。”
言罢,团云纹的发带遮住了叶上离的双眼,在脑后打了个结,他满头长发随风纷飞,双手于身前微抬,只需指尖轻捻,便有一道拨弄琴弦之声响起。墨绿的古琴发着幽幽浅光,通体如玉,上淬了许多点点绿萤,古松纹遍布琴身,五弦绷紧,另外两根弦似是虚光,居然是早已消亡的神兽麒麟的胡须做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