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餐桌沉默了很久,都没有拿起餐具。
伊凡手指捏着身上的小围裙,把布料都揉成了皱巴巴一团,可眼前的人却没有丝毫要动的意思。
内心忐忑的小少年,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个……殿下,您不喜欢吗?这个派,我小时候很喜欢吃的。还有火鸡,每次平安夜,父亲都会陪我吃。”说着,清澈碧蓝的眼睛止不住偷瞄男人神色,问:“您……要不要尝尝?”
一番话讲完,沉默着的男人才像是被唤醒一般,转头朝少年看去。
他眉头微蹙着,犹豫着抬了胳膊,朝少年招手。
“过来。”他说。
金发的小少年,立刻听话地走到男人身边,软声问:“殿下?”
疑问的话才刚说出口,双臂就被男人往前一抻,整个人都落到了他的胸前。
一双有力的胳膊攀上腰间,将少年紧紧地环着。
伊凡双膝都被殿下夹着,尽管他站在殿下面前要比他高出一个头,看向殿下时必须低头才可以,可还是有种被禁锢、被占.有的错觉。
“凡凡,我不喜欢。”男人说。
金发的少年,身体一僵。
碧蓝的眸子里,溢出星星点点的水花,咬着唇瓣无意识地重复:“您……不喜欢吗?”
男人抬头,轻轻亲在他下颌细嫩的皮肤,手指温柔地摩挲在他眼角。
“是,伊凡,我不喜欢。我不喜欢你做那些,对你自己来说完全做不到的事。你明明没有味觉,也不知道餐食好不好吃,甚至要弗恩帮忙才能知道这一桌的食物究竟能不能入口。”
凯里说着,声音里带上几不可查的颤抖:“凡凡,这样的一桌食物,你要我怎么吃?以什么样的心情吃下去?”
他动动身子,让少年叉开腿坐在自己腿上,再一拉,就将人狠狠地贴在了自己胸口。
“抱歉凡凡,我知道这样有些破坏了气氛,也会让你觉得难过。但我不想你一腔热血,都燃在自己身上。你会累,也会疲惫的。”
“相比于这样劳心劳心做出的一桌菜肴,我更希望你能快乐。毕竟爱情,也不是这样小心翼翼地讨好。虽说平时你喜欢对我用敬称,我也爱叫你小孩儿、小朋友,但我希望我们之间是完全平等的。”
“宝贝,你希望我能开心,我又何尝不想你也开心?要知道,在你一腔孤勇般爱我的时候,我也一样不输地爱着你。”
他拂过少年玉白的脸颊,扫过他睫毛上濡湿的泪珠,最后轻轻地、浅浅地、在他唇角印下一吻。
他说:“我也爱你。”
所以……
“乖,别让自己受委屈。也别因为我,让你自己受委屈。”
小小的少年,“啊”了一声,眼泪啪嗒一下就落在了鼻尖。
在佛罗伦萨共和国覆灭之前,他也曾是王公贵族的一员。
也曾生活在奢华的庄园,奴仆成群、前呼后拥。也曾走在人人敬仰的美第奇学院,是一位优雅俊逸的公子。
后来国破家亡、漫长的奔波逃命里,在血族等级森严的压制之下,曾经干净优雅的小公子才消磨那一身贵气,变成而今卑微的样子。
在转化成为吸血鬼的几百年里,伊凡从未有过一刻,如现在这般觉得自己是真实的,是存在的。
不被任何人在意的漫长时间里,他曾以为那堆了满室的画作,便是自己存在于世界的全部证据。
贝莱克说,世间万物的存在,在于被感知。*
看到这句话时,他甚至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弃儿。
而现在,坐在殿下面前,被他小心翼翼地珍视着、亲吻着,才真切地有了同这个世界连接。
像是恰逢大雨初霁时,攀出泥土之外的一只小小的蜗牛。
他伸出弱小的触角,触摸这个世界,而世界也回以冰冷或暖阳,晓他柔软与坚硬。
蜗牛知道自己身处世界。
现在,他是这只小心翼翼的蜗牛,触角之外,先生告诉他:这是你的世界,你可以肆无忌惮。
本就爱哭的小吸血鬼,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地往下掉,最后泣不成声。
凯里低头,额头抵在少年寒凉的皮肤。
从额头的相贴到鼻尖的相抵,最后含上少年温软的唇瓣。
他说:“宝贝,别哭。”
*
晚上,凯里终究是吃了伊凡准备的平安夜晚餐,而后把人带回了卧室。
取暖器开得很大,把整个房间都烘得暖洋洋的。
音响里放着不知名的竖琴弹奏曲,暖黄的模拟烛灯照在整个房间,像极了中世纪时,任何一个普通的、宁静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