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同时间,戚柒的咒术凝成,随着扇页的翻动,风从四面八方涌来,从城墙的高处揽向那道水龙。那是无数无形的手,托着本来还想直接摔到河岸上的江水,将那道水龙拆成数不清的细碎水珠,往东方飞去——
承载着人们祝福与祈祷的莲花灯,也遥遥顺着水雾,被托入云天之中。
“是福兆,河神听到我们的祈福啦——”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方才还惊慌失措的脸上瞬间被喜悦掩盖,人群之中爆发了阵阵欢呼。
唯有一声闷哼混迹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穿过人群的遮挡,那个被黑雾笼罩的身影显出原形。女子一身黑衣,带着斗笠面纱,捂着胸口艰难地喘着气。
沈旭和戚柒相视一眼,他便提剑想要上前。怎料方才已被灵鸦所伤的人居然还有后招,她背后的灰沙燕腾空而起,豁出性命般尖叫着扑向沈旭。
“又来……”
燕灵虽多,但能力毕竟有限。只是对付小蚂蚁也是惹人烦的,等沈旭和戚柒勉强清理干净扑面而来的燕灵,对方早就隐匿了踪迹。
沈旭懊恼地跺了跺脚,反倒是戚柒宽慰了他:“她受了伤,短时间内再难翻起风浪。倒是你,什么时候学会凝成灵鸦了?”
说到这个,沈旭自己也有些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反倒是白渊攀上他的肩头,小爪子拍了拍沈旭的脸,骄傲道:“不愧是我徒弟呀,无师自通。”
“少给自己长脸了好吗?!灵鸦本来就是戚柒教我的!”
“哼……话说回来你这小子真是走大运了,承受反噬居然还能把反噬灵力化为己有……”
“毕竟是你徒弟嘛。”
“这个时候倒是知道自称我徒弟了?!”
那边沈旭和白渊打闹着,谁都没有注意到,一只燕灵从地上悄然浮起,悄无声息地钻进了青鱼的后颈之中。
虽然没能弄明白兆阳的阵,戚柒还是不愿意继续在此耽搁。既然戚柒已不再受反噬之苦,他便想让沈旭先行返回南淮都。可沈旭死活不愿意,一再坚持要同他先去来安,美其名曰“难度出门一趟,没多去几个地方还要被爷爷骂就亏了”。
等到第二日,青鱼就已经找好了车马,盘缠和干粮都准备好,众人出发往来安去。
因为兆阳百姓根本就不愿意出城,所以连车夫都没能找到,最后还是青鱼自己来驾车。
沈旭从车窗外望向渐行渐远的兆阳城,想起戚柒说起他昏迷之间发生的事情,不由得感叹了一句:“昨天他们还拜河神,可谁知道他们拜的河神,早就不存在了,全被他们吃进了肚子。”他舔了舔嘴唇,转头问道,“他们不觉得自己喝的那药怪怪的嘛……”
“可是他们并不知道,那是兕的角磨成的。”戚柒说。
白渊露出少有的严肃,说道:“我印象里,兕向来很爱它的百姓……”它看了一眼车内坐着的两个人,还是没有将“讽刺”二字说出来。
它们作为一方的守护,本以为已经超脱两界,没想到最后仍是被困顿于此。它们从没有认真思考过,它们和彼界、和人的关系。白渊听着沈旭絮絮叨叨,觉得有些乏了,一言不发地闭上眼睛。
***
“啪——”
脸上挨了一巴掌,枕鸢却由着口中的腥甜顺着嘴角留下,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身前的男人将自己笼在玄色的宽大斗篷之中,唯有一双阴鸷的眼睛露在外头。
主人生气了。
威压之下,枕鸢勉力压制着战栗,等候着主人的发落。
男子钳住她的下巴,一把将她的脸掰向他,声音之中满是森寒:“谁准许你动兆阳的阵的?”
被对方掐着下颌骨,枕鸢都没法顺利地出声,断断续续道:“我想……杀了……扰乱主……人计……划的人……”
“杀了?!”他眯了眯眼,冷冷一笑,“我让你去杀人了吗?我之前交给你的任务是什么?”
对方声音渐渐放低,枕鸢仍是止不住打了个冷颤,勉强应道:“主人吩咐……让我看看……是谁……破的阵……”
“你还记得啊。”男子松开对她的钳制,“我看你擅自行动,以为你已经忘记我还是你的主人了。”
他说得轻巧,枕鸢却已经伏地叩头:“枕鸢不敢忘。枕鸢再也不敢了。”
男子走到桌前,将那片带血的瓷片拾起,凑到鼻间深深地嗅了一口,片刻之后,才收起自身的威压。
“没想到啊,这么些年,他又回到我的眼皮子下面,代替我来做这个阵眼,而你却还想杀了他。呵……”他一声冷笑,笑得枕鸢汗流浃背,“以后不许你轻易动他,和他动向相关的一律都要向我禀报。既然他们想去探寻那些阵,那就让他们去好了,每一个都去,一个都不要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