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路一边扒饭,周浦深就坐在题对面温柔地看着他吃,看得岑路渐渐毛骨悚然起来。
他暗自思忖着,这家伙不对劲啊。
周浦深对他异乎寻常的亲昵岑路不是没有感觉,虽说是他的监狱兵,可一日三餐起床入睡他都得亲自看着岑路做完才作罢,岑路觉着,后面大概连如厕他也得管。
每日给他的作业总是一丝不苟地完成,就算遇见不会的也要缠着岑路讲,其实作为周浦深唯一的老师岑路非常清楚周浦深的水平几乎是突飞猛进,有些问题根本没必要问他。
可每当看到那双眨吧着的无辜大眼睛,岑路训斥他的话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可这孩子越是把他当作亲人,岑路心里就越是忐忑。
他瞟了一眼枕头,下面压着技术部的密信。
岑路的线人不止周浦深一个,通过外面递进来的消息,他分析出如今元老院日渐式微,女王与内阁重掌大权,自己想出去只是时间的问题。
只是,只接受内阁指控的技术部向他提出了一个要求——
要是想出去,必须参加国家为选拔优秀人才而举办的“涅槃”计划,信上写得神神秘秘的,对于“涅槃”本身的内容讳莫如深,只是花里胡哨地提了此次计划对于帝国未来发展的重要性,以及强调了,只有二十四周岁以下的年轻人才才能参加。
岑路并不十分信任这其中描述的某些东西,可如果他答应参加,技术部承诺在年底之前就能把他弄出来。
顺便,还答应他可以额外提一个要求。
岑路硬生生受着周浦深热切的目光,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他叹了口气,放下了筷子:“我吃饱了。”
他在想,要怎么样才能将周浦深这些危险的小心思扼杀在摇篮里。
“吃……吃饱了吗?”周浦深看了一眼饭盒,岑路只扒拉了两口没有豌豆的蛋炒饭,自己做的排骨则是一块都没动。
少年伤心起来,委屈地看着他,可却也没有埋怨他。
岑路不敢看他的目光:“行了,拿走吧。”他背过身子,用拒绝的背影对着周浦深。
少年沉默着收拾好了饭盒,顺从地往门口走过去。
岑路清凉温润的声音却在他身后响起来:
“周浦深,你有没有想过,我走了之后你准备做什么?”
周浦深的手指搭在了门把手上,拿着饭盒的另一只手轻颤了一下,其中的竹筷子发出轻轻的碰撞声。
为什么必须得是你走了之后?
为什么不能是“我们俩走了之后,一起去做什么?”
周浦深强压下心底泛上的苦涩,带上了门。
周浦深觉得岑路对他的态度渐渐冷淡了起来。
每次他去上课时非必要的话绝不说,给他批改卷子作业也不再夸他了,顶多只是淡淡说一声:“掌握得还行,明天不用来了。”
周浦深于是不敢做得太好了,可他故意表现得退步根本逃不出岑路的眼睛,被识破了一次之后两人直接冷战了一个星期,于是周浦深再也不敢玩这些小把戏。
周浦深眼看着岑路的神情一天淡过一天,他心里着急可却毫无办法。周浦深每日辗转反侧,他觉得倘若有一日岑路真的毫无留恋地抛弃了他,自己大概会——
他能怎么办,面对岑路,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
戡瘠山下雪了。
监狱四面环山,坐落在低洼的山谷之内。下雪不如化雪冷,融化的积雪释放出冰冷的潮气,久久盘旋在潮湿的山谷之中,始终不散。
周浦深也开始隐隐约约地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戡瘠山外面的世界已经是天翻地覆,原本疲软的内阁现如今来了个狠角色,联合军方架空了元老院,不顾众多先辈反对执意要与邦国再次开战。有许许多多在这个不毛之地被关了许久的士兵都跃跃欲试,按照他们的说法,与其在这个叫天天不应的地方憋死,还不如上战场杀敌,就算被炮弹轰得死无全尸多少也算是个荣誉。
周浦深对这些说法全然不关心,他不是帝国人,为帝国而死也不会使他感到荣耀。
他的全副身心都拴在岑路的身上,他只想知道外面的风起云涌会不会有一天波及到他。
令他惊喜的是,今日岑路本让他不要来,可到了大半夜却托瘦子到周浦深宿舍找他,说是想吃排骨。
周浦深不顾旁人异样的眼光,直接披了件军大衣连袜子都没来得及穿就闷着头朝外冲,外头还飘着小雪,沾湿了他的头发,周浦深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他跑进了厨房,却发现这儿大半夜冷锅冷灶的压根儿没生火,于是周浦深又开始满世界地找柴火,少年眉梢唇角都弯得像月牙,忙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