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皇缓缓睁开了眼,狭长的眼眸中有颗颗晶莹的泪珠滑落。
她张口咿咿呀呀地干嚎着,没人能听得懂她说了些什么,就连父君也只是紧拧眉头心疼她此刻的狼狈。
而我,却完完全全听得懂母皇说了些什么。
她说,她对不起我。让我一个人在外漂泊多年,受尽委屈。
她说,她很庆幸能同我做一回母女,若有来生,她定要做一个慈爱温柔的好母亲,将我捧在手心,宠上天。
她还说,她爱我,胜过一切。
唉,这个女人,可真是烦人!
我别开视线,根本不敢细看母皇形容枯槁却又刻意挤出笑容的模样。
仅仅只是仓皇一瞥,她竟又勾出了我自认为早已干涸的眼泪,使得我哭得稀里哗啦,涕泗横流。
母皇见我情绪失控,不再言语,只抬起颤巍巍的手,轻拭去我脸颊上肆意横流的眼泪。
“歌儿,项渊不是有意伤你,他与我一样爱你。”
母皇将意念汇成一道仙音,久久盘旋在房梁之上,亦久久萦绕在我心间。
“你爱我的方式,就是急召回我,而后残忍地离我而去?”我看向卧榻之上双眸紧闭,唇角挂笑的母皇,不住地为她的身体注入着源源不断的神力。
遗憾的是,她的身体太过脆弱,不仅经不得摧残,也无法承受我体内霸道雄浑的神力。 “歌儿,对不起。”
母皇所凝仙音在耳边挥之不去,就是不知,这一回,她会昏睡多久。
师父说,母皇元气大伤,心脉俱损,万年间难以苏醒。
我不知师父是不是故意扯了个谎,好让我不这么难过,我也不知母皇有没有再见天日的可能。
一年,十年,十万年,但凡有一丝可能,我也会一直等下去。
父君怔怔地握着母皇冰凉的手,浊泪低垂。
他并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呼天抢地,只默默地守在母皇身边,独自垂泪。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并不爱母皇。但只要一走出屋,看着瓢泼而下的大雨,便知父君心中的痛有多深。
他是水神,从不敢轻易掉泪。
他一哭,山河同哭。
这场雨,下了三天。
不过对于久旱不雨的虚**大陆来说,天降甘霖,实乃祥瑞之兆。
万民同欢,载歌载舞。仅寥寥几人神伤,而我,很不幸地成了其中之一。
三日后,父君终于走出卧房。除却眉眼间还带着朦胧伤感,一切如常。
他久未见光,而今曝于火热的日头下,只能半眯着眼避过天幕上的红日,将视线移至天边舒卷自如的云霞。
我淡淡地扫了一眼颓唐寥落的父君,虽知母皇走后他将度日如年,但他对我造成的伤害,已深深刻在心里,一时间恐难以释怀。
也许,时间会抚平一切伤口,但绝不是现在。
啪嗒——
父君又一滴泪夺眶而出。
晶莹的泪珠随着他广袖中的水灵珠一同落地,天上也适时飘下一阵太阳雨。
细雨霏霏,如同满腔愁绪,经久不散。
哐——
水灵珠哐当落地,父君硕大的泪珠恰巧落于水灵珠之上。
下一瞬,水灵珠同父君的眼泪全然融合,就地炸裂。
地动山摇,振聋发聩。
这枚水灵珠是百里秋笙弥留之际遗落下的,我曾想方设法,甚至将自己心头之血浇在水灵珠之上,亦解不开封印。
想不到,父君的一滴泪,就轻而易举地将水灵珠开了瓢。
须臾间,水灵珠腾空,扶摇直上,同霰霞融为一体,竟比天幕上的红日更为耀眼矍铄。
不多时,虚**大陆上的霓虹纷纷聚拢而来,东拼西凑,终于凑成足以笼罩整片大陆的巨大幕布。
此时此刻,不光是幻境之中,整片虚**大陆上的臣民纷纷好奇地抬着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幕布中早已魂归故里的百里秋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