竭斯底里的蛊惑,不但震撼,而且疯狂。
曲毕,我仿佛大梦初醒。
耳边的轰鸣还没散去,台下就有人高叫着“拉三”,拉赫玛尼第三协奏曲——当今世上公认的最难的钢琴曲,他们相信叶冰可以弹。
叶冰置若罔闻地从琴凳上站了起来,拿起面前的麦,看着激情澎湃的听众说:“我今天选的十二首曲子,是李斯特最难十二首练习曲,我把自己关在琴房一个月,就是为了把它们弹好。但其实,我并不喜欢它们,一首也不喜欢。”
他的眼睛掠过一排排的听众席,像是在寻找什么。
我心虚地埋下头,他接着说:“有人说,李斯特的练习曲是不可能连弹十二首的,我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把它们安排在一场演奏会上。就像海报上写的那样,我要把这些曲子送给一个人,希望她听到了以后,能够明白我的心意。”
男生女生们唏嘘不已,叶冰径自在那里说着胡话:“音乐会的最后一首即兴演奏,我想弹一首我喜欢的歌,虽然我想过用拉三来炫耀自己,但再高超的技巧,也只是技巧而已。”
我的头脑里一片混乱,他重新坐回钢琴前,弹他的最后一首曲子。
洋溢着幸福忧伤的旋律一经流出,听众就再也不是听众。
有谁会想到,音乐会的尾声,是全场的人跟着钢琴的伴奏,在合唱《童话》?
我颤抖着起身,有一种想逃跑的冲动。
可是,全世界都只有一个声音:“你要相信,相信我们会像童话故事里,幸福和快乐是结局……”
03南瓜马车,带我走
我跑到音乐广场的五线谱雕塑前,没命地灌酒。
我真想把自己灌到死为止,即使没有死,也要忘记演奏会上发生的一切——那是我大学生涯中最悲惨的一笔,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可笑到我永远都不想原谅叶冰。
三年的交往,他甚至连一个亲吻都吝惜于给我,却在即将离开的时候告诉我,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要我相信,幸福和快乐是结局。
要我怎么相信?辛辣的白酒倒进嘴里,我呛得满眼是泪。
他有没有爱过我,那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迟早都要走。
我蹲在角落里吹够了冷风,发泄般地将空瓶子砸到地上,等我起身的时候,前方响起了尖锐的刹车声,紧接着,车窗摇了下来。
“苏小沐,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埋下头不说话,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车上的男人用不容置喙的口气命令我:“上车。”于是我带着满身酒气乖乖地坐上副驾。
陆安既是我的外文史教授,也是叶冰的私人德语老师,他觉得我一无是处在拖叶冰的后腿,平日里总是对我很冷淡。这一次,冷淡之外又多了一丝嘲讽:“我如果是你,就会追到他家去把话问清楚,而不是在这里自暴自弃。”
我说:“他有他的追求,我也有我的坚持,我不会求他留下来的。”
陆安关掉了音乐,问:“他的追求是什么?”
“音乐,钢琴,维也纳。”
他好笑地问:“所以,你放他自由?”
淡淡的车灯落在陆安脸上,他的笑是那么的不真实,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笑我,只好默然地点点头。结果他用鄙夷的目光看着我说:“你果然,无可救药。”
刻薄的话语像一根刺,刺在哪里都是痛。
顾不上自己的身份,也不想掩饰自己的愤怒,我的声音不知不觉地变得大了起来:“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追着叶冰去维也纳?我能吗?”
他理所当然地说:“他可以去维也纳,你当然也可以。”
我失笑。
这些人,真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大少爷说的话做的事永远不会错,至少他们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可我还是忍不住和他说:“陆老师,我从来不看偶像剧,因为电费比你想象得要贵。”
那天凌晨,我拖着疲惫的身心回到寝室,桌上手机震动,打开一看,十几个未接来电争先恐后的跳出来,最新的一条短信,叶冰告诉我:我走了。
他走了。
我却还在原地,吃饭睡觉,上课下课,除了座位旁少了一个人,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偶尔,路过音乐楼,我会在那个空荡无人的琴房前停下,盯着叶冰的名字发呆,看着它一点一点的淡下去,然后被新的名牌覆盖。
《童话》的钢琴曲从301号琴房传来,可弹琴的不再是从前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