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怎么做?”苍华回头,回答的极快,紧紧望着他眼。
“我想你去找燕王,告诉他来联系荀落。”白雪鹤没在微笑,伸出手指在雪地比划,“而且遗旨中仍有蹊跷,我还没有明白……”
他说到一半,忽的中止声音看向苍华,双目对视,他忽的想起片刻前傅季瑛的眼神,那双轮廓锋利,永远冰冷如铁的眼神中,曾浮出的那么些星点热气。
可惜的是,那热气始终是沸水中透出的蒸汽,虽然也有些暖意,即使置于正午骄阳下,也最终还会冷下去。
不知不觉,白雪鹤总是想起苍华的眸子,想到他眸间的笑意,想起他在阳光下露出的虎牙。
那笑意似乎是永生永世的暖,永远不会消失。
白雪鹤忽然觉得,他本和这个人世无关,让他去做这些事,实在是自己自私。
于是他顿了一顿,准备收回方才的话。
“我同意。”只过了片刻,苍华已立刻回答,“你将要做的事讲给我,我立刻可以去。”
……
塞外一片岑寂,大雪随着飞沙掠过,天地间如一片汪洋,隐隐透出半分日光。
傅季珏正独自坐在矮房之上,手中捏着片干枯树叶。
他将叶片放在嘴边,用力想要吹响,却始终毫无动静,无奈之下只好放下。
“王爷,你这样不对,是永远也吹不出声的。”片刻后,混沌天色中传来声响,那声音清冽如泉,干净澄澈,“你要像我这样。”
傅季珏回头,正看到荀落年轻挺秀的侧脸,他轻盈跳上矮房,同样席地而坐,没有片刻,叶笛悠远空灵的声音传来,飞去甚远。
“王爷在此发愁,是因为突厥占据了大定城。”他这样说,似是听别人讲了什么,有备而来,“因为那里背靠玉渡山,所以久攻不下。”
“对。”傅季珏苦笑,低眉望着荀落腰间所挎的极目剑,又抬眼看着高大嶙峋的玉渡山,徒手在虚空中比划,“我可以从山侧出奇兵突围,那里有条小路,可直逼大定城后门,探子说突厥在那里存粮,借着风势,可以一把火烧过去。”
“当然,若是我再年轻十岁。”荀落还没来得及开口,已听得傅季珏微微叹气,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布满伤痕与老茧的手,“现在我只剩这半副残躯,怕是没碰到玉渡山腰,就已经出不了气。”
“殿下还是英勇不凡。”荀落一愣,他向来不会拍马屁,说这句话亦是发自内心,“突厥善于骑射,更习惯如此阴冷浑浊的天气,能与他们相峙这么久,已实属不易。”
傅季珏听到这几句夸奖,倒是极为坦然的一笑,似是毫不犹豫的接下。
荀落虽然年轻,却也听过燕王骁勇善战的故事,一瞬间二人四目相对,也算惺惺相惜,所以报以一笑。
“对了。”傅季珏方才直入主题,疑惑发问:“听说荀将军已经归隐,今日怎么会来这里?”
“我不是想要归隐,只是不知该去何处。”荀落抬眼,长睫如扇,眸光依稀有些迷茫,“在将军这里,至少可以避开锦衣卫一日。”
“哦?”说到这里,傅季珏好奇转身,不由自主的压低声音,“锦衣卫?他们为何要跟着将军。”
荀落苦笑,将叶片放在嘴边,那神情有些抑郁,似是说来话长。
雪越下越大,最终,二人转移到大帐内相谈。
关于洛苍霞与皇上的事有许多,可是傅季珏知道大半,所以荀落没说多久,他就已全部了然。
一个人的一生可以很传奇,但讲到最后,却只剩一声叹息。
以及,横亘于两人间的酒壶。
可惜的是两人都酒量非凡,怎样喝也不会醉,于是这酒气里没有消愁的氛围,反而更加凝重。
“不是你认杀父仇人为主,而是他以退为进,恩威并施。”叹息声后,傅季珏还是恢复无奈笑意,“这也算是一种兵法,他先让你相信洛苍霞被他所杀,再施展睥睨剑法诱你,你自然会信,也无可厚非。”
“所以我爹留下遗愿,不叫我踏入京城。”荀落抬起惺忪醉眼,望向腰间佩剑,“若我不来京城,也就不会经历许多,难以抉择。”
“将军并非难以抉择,你来寻我,就是心中有了答案。”傅季珏报以一笑,报过一壶新酒,十年陈酿,浓厚香气冲天而起,“突厥攻占,攻下一城就会屠城,杀死男人留下妇孺,就连十来岁的孩子,他们也会拿来取乐……”
“这些我都知道。”这段描述虽是事实,但着实有些惊心,荀落似乎不忍,迅速打断他的话,“可是,我……”
“其实我与将军,也并非不同。”傅季珏低头,比起荀落口中的血气,他语气依旧温润醇厚,“将军怎么不问,我刚刚三十出头,为何却体力不支,每逢阴冷天都会关节阵痛,比如今日这雪。我早就习惯彻夜不阖眼,盯着月亮一点点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