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持续了很久很久,整个修真界都被卷入其中。
帝魂的分身再度陨落,五去其四,饮川陷入疯魔,屠杀一国凡人,以亿万人血为祭,以自身命魂血肉为引,设下诛天大阵,拼死一搏,欲助帝魂血祭飞升。
【薄奚尊 一世骄狂】
“——什么黎民、什么苍生,不过是一群卑贱的蝼蚁!怎么可能会有人为一群蝼蚁不顾生死,怎么可能会有人做这么愚蠢的事,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愚蠢的人!”薄奚尊哈哈大笑,转身拂袖,谪仙般的眉眼间尽是睥睨天地的狂傲与袖手旁观的冷漠。
他踏空而去,衣袂飘摇,狂风激荡下显得格外恣肆猖狂。众人为他气势所摄,竟没反应过来他前方正是那血腥狞恶的诛天大阵,只呆呆看他闲庭信步一般走到阵法边缘,一步跨出没入阵中。
“境主——————!!!”
无相境之人目眦欲裂却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投入死门,以一己之力填补血祭大阵的缺口!
庞大的真元与灵气轰然爆开!
细碎的血肉四散飞溅,迷蒙的血雾喷涌飘洒,像是一场朦胧美丽却又惨烈至极的杏花烟雨。
一句未尽之语,轻若呢喃:
“……这么愚蠢的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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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降血雨,大能陨落之兆。
容咎茫然抬首,无边细雨飘零洒落,凄艳惨烈,只是未及沾染他的发丝,便被护体真气弹开拂去。
在真元触及血雨的刹那,某种隐约的预感令他心中一悸。他忽然想到什么,徒手撕裂空间一步跨出。
看到眼前场景,他一瞬间有些空白。
诛天大阵已近乎全毁,灵爆的余波将整座城池尽数摧毁,甚至轰出深不见底的深渊巨坑。爆炸还未平息,一道血肉模糊的身影坠入深渊,容咎飞身上前想要抓住他的手,残余的阵纹骤然爆开,一滴血不偏不倚溅入他的眼眸,眼前顿时一片猩红。
整个世界都是这样凄烈惨绝的红。
容咎以真元尽量收拢薄奚尊破碎的血肉,稳稳接住他残破不堪的身体,缩地成寸带他离开此地。怀中人碎裂的脏腑骨骼全都显露在外,只怕真元一散就要完全崩毁,鲜血疯狂地涌出来,像是一口源源不绝的泉眼。
他明明是那么爱干净的人,洁癖到令人发指,最讨厌别人将血溅上他的衣襟。
容咎忽然觉得眼中温热的血一瞬间有了异常滚烫灼人的温度,顺着眼睫流淌而下之时,恍然有种落泪泣血的错觉。
可他已经忘记了眼泪要怎样落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你,怎么可能会是你……
无穷无尽的血雨无边无际地洒落,像是一支盛大又凄凉的挽歌。眼前一片荒唐凌乱的惨象,他看不清怀中人的表情。
“哼…”即便气息不继,薄奚尊的倨傲张狂也丝毫不改,“做,便做了,哪有什么、为什么……”
“是啊,哪有什么为什么,你一向离经叛道、狂妄自负、任性妄为,怎么可能为一群蝼蚁狼狈至此……”这根本一点都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
“哈,蝼蚁,你还记得我说过……天下众生,皆为蝼蚁……阿咎,天下苍生,本座、从不关心。什么天下、什么苍生……他们是死是活,与我何干,他们愚蠢愚昧,偏要和我作对,他们弱小无能,死不足惜……”可是,你也是天下苍生之一。
薄奚尊手指动了动,试图抹去容咎颊上的血泪,即便他明白那是血,却宁可自欺欺人地相信那是泪。而容咎面无表情地任由他动作,眼前依旧是一片模糊。
“阿咎,你说我,离经叛道,我这辈子,最离经、叛道的一次,大概就是,大概就是……,可……我只恨,我只恨,没有叛得,彻彻底底!我只恨,一时心软……我这辈子,向来、心硬如铁……唯一的,一次心软……便是,便是生平大憾……”
容咎闭上双眼,任由他费力地攒住自己的指尖,而后缓缓交握、十指交扣,他的手指分明筋骨全毁软弱无力,却在此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道与执着。
——这分明并不是父子之间应有的姿势。
大股大股的鲜血从他的口中涌出来,像是要把浑身的血都呕得干干净净。容咎抱紧怀中浸满鲜血的头颅,艰涩得像是千万年没有开口,每个字都用尽了浑身的力气:“……父、父亲。”
他这辈子从未叫过这个称呼,他的生命中从不存在父母这样的角色。
第一次,便已是最后一次。
薄奚尊微微一怔,却又在下一刻觉得释然。
他一向不喜欢“父亲”这个称呼,一开始是因为耻辱,后来却是因为伦常。他再怎么狂妄自负任性妄为,也不得不顾忌悠悠众口,他的心意是叛逆世俗的禁忌,稍稍显露便会引来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