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慢,似是说给他们听,似是说给自己听。
“周大伯,这您可就说错了吧,”景湛嘴角带着卷儿,倚靠这门框,双眸如鹰般尖锐地瞧着周伯。
“曾在《百兽异闻录》中无意见过,穷奇虽为上古四凶之一,但早在几万年前便被天帝伏羲连同鬼尊一同镇入罗刹地狱中,根本不可能会出现,再说了,周伯您这不是欺负我没读过书吗?”
景湛细眸圆睁,嘴角上撇,一副天真可怜模样。
苏忘离冷淡眸子瞥他眼,似乎给了他一个白眼。
你还真没读过书。
奈何苏忘离心中所想景湛听不见。
“古书记载,穷奇状似虎,有翼,食人从首始。我们昨晚遇到的,是个牛身怪物。”
“亦有穷奇外形似牛这一说法。”苏忘离打断他,又朝他翻了个白眼,“读书太少了。”
“.…..”
这还是他师父吗!到底向着谁啊!我才是他徒儿啊!
师父你要面子,徒儿也要啊!
“那,那这怪物人脸该怎么解释?”景湛不死心,他这师父不给他点面子,他也不给这师父面子。
苏忘离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这徒弟,当他的话耳旁风,没回话,只是双眸紧盯周伯。
“您为何如此恨这怪物?”苏忘离皱眉不解,若是因这怪物吃人心怀恨意倒是常理,但周伯反应太过强烈,使得苏忘离不得不起别的心思。
景湛听后也觉蹊跷,双眸紧盯周伯,一双眸子如同毒蛇吐信,紧扼敌人脆弱脖颈。
苏忘离在等,等周伯将心事和盘托出。
就算他不问,周伯也一定会说。
果然,不出他所料。
周伯的儿子和老伴全被穷奇吞了。
那是年前一天,一家三口本该欣喜过年,老两口包好饺子,一个个圆润剔透的饺子下了锅,想翩翩元宝船要飘回家。
但儿子为了多赚些银子,多卖些对联年画,熬到很晚,熬到整条大街空无一人时才要收工回家,他背着大大小小的竹筐,筐里装着麦芽糖,一手里提着五花肉,一手提着条肥大鲤鱼。
那是他们过年的时候才舍得吃的,一年到头来忙活了整个春夏秋冬,忙活了不知多少个晨明薄暮,在年前的最后一天终于可以享个福,吃点好的。
老两口忙了一天,将不大的篱笆草房收拾的干净整洁,盛好饺子等儿子回来,不远处黑夜天空烟火绽放,一片和气融融。
但等了许久儿子都没回来,周大娘不放心便去寻了,那时周伯正犯哮喘,冬季尤为严重,便没跟去。
谁知这一晚后,他再也没见过老伴和儿子。
木桌上的水饺早就热气消散,观音前铜炉的香也烧成灰烬,这个年过去了,黎明将要破晓,天穹泛起青白,春天又将归来。
他却失去至亲,孤苦一人。
“这镇里被怪物祸害的家不止我一个,有人失去至亲,有人失去挚爱,我都恨不得能将那怪物剁成肉泥,咳咳。”周伯满面通红,慷慨激昂,佝偻腰使劲拍下木桌。
“你们两位应该不是普通人吧。”周伯虽人老面黄,但心思细腻,这个时候怎还会有外人来这黑水镇,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就连镇上一半村民都逃去临镇,投奔亲戚。
只有些孤家妇孺或生来就在黑水镇的村民,根本无处可逃。
“哦?我们就是两个游山玩水的道士,路过此地罢了。”景湛挑眉,朝苏忘离走,坐至他身旁。
“昨夜在朱雀大街,你们就是与那怪物交手之人吧。”这话没有一丝疑问意思,似在平述事实。
没有苏忘离允许,景湛不敢擅自回答。
两人都没回周伯话。
苏忘离转头看着景湛,“怎不说了?”
景湛有些疑惑,挑眉勾唇,肘抵木桌手撑面,“没师父的允许,徒儿不敢擅自说话。”
“方才我可允许你说话?”
“那是怕师父累,徒儿替师父答话。”景湛反应倒是快,轻而易举将矛头指向苏忘离。
苏忘离皱眉,双眸紧盯景湛。
虽藏得极深,但景湛依旧捕捉到苏忘离眼中的审视,心中不由一笑。
到现在还在怀疑徒弟,这可不是师父该有的。
苏忘离转回头叹口气疲惫的望着一脸怔愣的周伯。
“这也替为师答吧。”
景湛这才慢悠悠开口,“在下是云台山修道之人,跟随师父前来补妖除魔,方才隐瞒实属无奈之举,还请周伯见谅。”
这话说的毫无破绽,既将身份目的表明,又将方才隐瞒之举解释清楚。
好一个云台山除魔道士。
苏忘离总觉景湛这孩子虽看似仅有十八九岁,但做事细腻,心思聪慧,言谈举止远超于十八九岁孩童,有时甚至连自己都无法察觉他心中所想,而他却能轻易看出自己心中所思,实属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