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觉淹没了她的大脑,扶绪在晕过去前,最后的意识就是——为什么每次遇到聿潜,都是伤在后背上。
而那边杨戬猝不及防被黄龙真人拉进疾行幡,还没等回过神,已经回到了西岐城丞相府。
黄龙真人若无其事地抖落身上沾的灰,又若无其事地招呼他:“进去吧。”
只字未提扶绪。
他看着黄龙真人,胸腔里怒气翻滚,重重地喘了几声。
伤口的疼痛与失血过多的晕眩在极端的怒气面前不值得一提,杨戬握紧拳头,强提起一口气,抢过疾行幡,就要原路回去。
黄龙真人按住他,强硬道:“你受伤了。”
他面容冰冷,甩开手:“我自己的身体,我自然知道。”
“当务之急,你必须疗伤。”
“不劳您费心了。”他转过身,握紧手中的刀,踉跄着念诀。
他不敢想象,若把扶绪单独留在妖蛟身旁,会是个怎样的场景。
可诀还没念完,他的脖颈忽然被人重重地一敲,旋即失去了意识。
***
扶绪再睁眼时,以为来到了地府——
产生这种错觉着实不怪她,她的眼前太黑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皮肉上不见伤口,可浑身的骨头仿佛碎了一般。虽极力咬着牙,最终却没忍住轻轻“嘶”了一声。
“你醒了。”低沉又平稳的男声响在不远处,扶绪不由得朝身后退了几步,离他更远一点。
手一触到实物,沾了不少又黏又腻的东西。她把手放在鼻子下仔细嗅了嗅,发现是混了血的土。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她既然没受皮外伤,那必然是聿潜的。
思绪急转——他明明离她这么近,却没对她出手,而是安静地靠在一旁等她醒来——若非聿潜脑子被定海珠碎片崩坏了,就是他受了很重的伤。
重到寸步难行的地步。
想到这里,扶绪把手伸进袖子,暗中握住了杨戬送她的刀。她试探性地问:“这是哪里?”
“岐山里。”回答的简单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
“……”扶绪趁着他看不见,多瞪了他几眼,才冷哼道,“什么叫岐山里?”
他默了半晌,才慢悠悠道:“我常年在北冥海,早已习惯了黑暗。黑暗对你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对我来讲,却和白昼没有区别。你做什么,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
扶绪决定不与他这个重伤的妖蛟计较,挪了挪身体,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避开以疼痛难忍的部位触地。这回她放低了声音,好脾气地又问了一遍:“什么是岐山里?难不成你把山劈开了,咱们进了山壁里?”
她本是随口一问,没指望他真的回答,于是当他轻轻地“嗯”了一声时,她下意识愣住了。
回想方才定海珠爆开时带来的强烈法力,她没忍住好奇,又多问了一句:“其实……你刚刚是特意来救我的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是一直想杀我么?”
这次他没再回答她,而是彻底地陷入了沉默。
扶绪试探性地喊了他几声,发现他真的昏迷之后,她摸索着轻轻爬了过去。
他身旁的土地明显比她身边的更黏腻,血腥味若隐若现的萦绕在她鼻腔。她虽然也不好受,却十分明白,眼下她伤的比他轻,正是最好的下手机会。
或许也是她这辈子唯一的下手机会。
她从袖子中摸出短刀,刀刃划过刀鞘,发出凛凛的响声。出鞘的动静原本不大,在这密闭的空间里,却格外刺耳。她的手僵了一僵,他仍然没反应。
扶绪右手持刀,左手拇指触碰中指,燃起一簇火焰,将这狭小的地方照亮。
照亮之后她才看清,原来这地方不算小,但是由于被松散垂落、又聚成一堆一堆的土环绕,所以才显得狭小。
面前的男人,靠在另一面墙壁上,头毫无生气地垂着。血从他的袖子里滑下,顺着他的手背滴到地上。一些渗进了土里,渗不进去的,就汇成了血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