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百年间,有谁敢这样情绪反复无常的对她说话?心里一不舒服,说话也不客气了,“我很不明白,为何你是娘娘的亲外甥,我却从没听到她提起过你?也没听伏羲大神提起过你。”
“呵,他们一直以我为耻。”聿潜不禁冷笑道,“多尊贵的神啊,生平最大的黑点,就是我这个外甥了。”
阴阳怪气的语调听得扶绪更不舒服了,她抱着胳膊,挪得离他远了些:“我觉着你说得对……若是我,我也不愿让别人知道我有你这么个亲人。”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扶绪想了想,吞吞吐吐道:“从来没有谁和我提起过当年的恩怨,不如趁眼下闲着,你给我讲讲?”
聿潜的表情更冷了。
他定定地看了她许久,才开口:“你想听,我当然可以给你讲。就从……就从你的金鞭说起吧。你知道金鞭是怎么得来的么?”
扶绪道:“我父亲留给我的啊。”
聿潜不屑地勾勾唇,将手垫到头下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轻声道:“那是我父亲的脊骨。”
扶绪瞪大眼睛,哆哆嗦嗦地抬起了持鞭的手。
二人间好不容易脱离剑拔弩张的气氛又紧张起来。 扶绪将手在早已破烂脏乱的衣襟上狠狠抹了抹, 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将身子又朝他反方向挪了挪,才道:“这怎么可能?我父亲堂堂战神, 怎么会拿别人的脊骨当武器?还在寂灭后将其特意留给女儿……”
这也太恶心人了……
若聿潜说得是真的, 那她这几百年来从未离身过、一直奉为珍宝的, 居然是……从血和皮肉中剥出来的脊骨?
聿潜奇怪地看着她:“是谁告诉你这是风临的武器?还特意留给你的?”
“娘娘啊。”
说到这里, 她突然想到,女娲当年把金鞭给她时, 似乎并没有对她直说过,这是她爹曾用的。
女娲只说:“这柄金鞭是你父亲得来的,被绛容用涅磐之火,辅以天尽头的金色流燃石,锻造七七四十九日而成。他们没能留给你什么, 你就好好保管这个吧。”
聿潜见扶绪愣神,表情微妙, 嗤笑道:“那年的龙凤之争震彻天地,我父亲与风临战了整整七日,最终风临敌不过他,只能把他引入到凤凰台。”他的话停了一停, 眯起眼睛, 眸中忽然满是杀气,“呵,你凤凰一族多忧心天下苍生啊,十位长老愿以自身为阵, 燃命祭火……还抓了我, 囚在阵中,迫使我父亲不得不走进阵里救我。最后他们困住了他, 将他烧死在凤凰台。”
“但老天有眼,我父亲死了,风临也没能活下来。而且数百年后,凤凰一族全部应了天劫,算是一报还一报罢。”他看似云淡风轻地说出这番话,眼角却有微光闪过。
想起旧事,他面上渐渐染了不明的笑意。他压低声音,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压抑笑声,愈发显得疯狂。“不过,这报应远远不够。”
“自我父亲死后,祖龙一族被降下天谴,无辜的族人几近灭绝。”他望着她,问道,“你觉着,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他见扶绪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什么反应都没有,心中不由得腾起怒火——他在水深火热中长成一个魔鬼,凭什么她能被女娲保护得如此好?
明明当初那场劫难的祸源是凤凰,是那些自以为是救世主的凤凰!
被他随意丢在手边的剑似是感应到了主人的愤怒,剑身倏地震动起来,连带着沉沉的嗡鸣。
发呆的扶绪被嗡鸣声惊醒,她回过神,看着目光里仿佛浸了狂风暴雨的聿潜,方才隐隐觉出的不对劲儿顺时如发芽的种子,从她脑海里破土而出——
女娲与碧霞都曾在只言片语中透露出过,她的父母亲皆对聿潜极好,怎会允许族人以聿潜的命当筹码?
更何况父亲一方战神,母亲一族族长,他们各有各自的骄傲,怎会拿一个孩子来当威胁?
聿潜说完这番话,闭上了眼睛,不再理扶绪,静心疗伤去了。
扶绪移开视线,坐回最初的位置,抱着腿,将下巴放在膝盖上,静静地出神,不知该怎样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