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自织女被抓回天庭,罚在天河边日夜以荆棘纺织,已经过去了百年。
百年……凡人的一生, 早就过去了。
丈夫早已不在, 喜鹊却每年都来搭建鹊桥,这对她来说,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残忍。
扶绪百无聊赖地晃悠着腿, 听着喜鹊叽叽喳喳, 突然对织女生出惺惺相惜之意来。
她拿开盖着脸的大树叶,跳下树, 化成普通喜鹊的样子,随着鹊群一起飞向天河。
那日聿潜破开结界,随手打了个障眼法。玉帝看在女娲娘娘的份上,对她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知他发没发现结界破了,总之没人来管她,她就继续吊儿郎当地玩。
她先前数次路过天河,却从没在意过。如今看来,分开牛郎织女的天河比关押瑶姬的桃都山更恐怖。
瑶姬被妖魔鬼怪夜以继日地折磨,囚着身体,也磨着心性。
而织女——偌大的天地,明明没有肉眼看得见的囚笼,明明看着自由得很,可以在河的这一岸随意走动,却不能与丈夫孩子相见。眼见丈夫一日日苍老,最后离她而去。
扶绪化出人形,慢慢朝她走过去。
眼前的女仙憔悴瘦弱,双手红肿,在织机前麻木的做着重复的动作。鹊桥已经开始搭建,她脸上却半丝欢喜也没有。
她故意放重步子,落下脚步声。织女只是淡淡地侧了个头,轻轻瞥她一眼。
手中的衣服已经大致织成了型——这是给犯人穿的。她抖了抖,检查哪里没做好。
扶绪在她身后看了半晌,试探性地开口:“织女仙子?”
“不知凤君过来,有何要紧事?”她倒是认得扶绪。
“我……”
要紧事?
没有。
她就是来找个能懂她的人说说话的。
扶绪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的动作,良久,才轻轻开口:“落得这步田地,你后悔过吗?”
织女颇为纳闷地瞧了瞧她,十分不明白,为何素日没有交集的凤君,一开口就问她这个。不过她还是答道:“没有后悔这种说法。路是我自己选的,没有人逼我。在凡间的日子,是我最幸福的日子,在那之前,我连什么是‘快乐’都不知。若能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义无反顾地与他在一起。”
“你不怕我是陛下娘娘派来套你话的么?”见她如此坦诚,扶绪微微诧异,“这话若是传到他们耳朵里,你的惩罚会加重的。”
织女满不在乎地笑:“心已经死了,身体上的伤害,再重又有什么关系?但我知道,你一定不是他们派来的。”
“你这么笃定?”
织女停下手中的动作,盯着她认真道:“你眼里,有和他们不一样的东西。”她抬手覆上扶绪的眼睛,笑了笑,“我看得见,这里有情。”
扶绪笑不出,抱着膝盖,将下巴埋起来,静静地看着她织布。
织女远远望了正在搭的鹊桥一眼,继续忙自己的去了。
“今日凌霄宝殿有些不寻常。”她们安静了许久,织女突然开口道。
“嗯?”扶绪随口道,“又有神仙犯错了么?”
“也许是吧,”她道,“不过陛下今日尤其愤怒,凌霄宝殿都抖了三抖。”
正说着,远处的天边突然传来一道震彻第六天的响雷。
扶绪愣了一愣,只觉着有些惊讶——那是专惩罚万恶大妖的九天玄雷。
但她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妖犯了滔天大罪。
片刻,另一道天雷声又响起来,扶绪辨了辨声音,突然僵住了脊背。
雷声是从娲皇宫来的。
莫非有谁惹了女娲娘娘发火?
织女微转过眸子,见扶绪瞬间变了脸色,什么也没说。
第三道天雷落下时,扶绪终于坐不住了,只得匆匆向织女告辞。
扶绪赶到娲皇宫时,第五道天雷已经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