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春_作者:两相厌(40)

2020-04-19 两相厌

燕期每天准时在夜间攀上矮楼,坐在他对面的书桌前,漫不经心地替他答疑解惑,甚至有时会偷来公用休息室的放映仪,去调用一些高中生学不到的专业知识,耐心地讲给男孩听。

他的大脑一定程度上损坏了,像一台漏音的机器,沙沙的,磕磕绊绊的,伴随着无数的错误和疏漏,但是万幸他的身体仍然保持着几十年来从事研究工作的本能,教好一个中学男孩对剩下的半个燕书意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聆春越来越喜欢握着燕期的手,因为那双损痕斑斑的手能让他能更加清晰地了解机器人的状况他抽搐了,他不受控制了,他漏电了,他猝不及防地进入了行进模式,他无端休眠,聆春将这些状况紧握在掌心,他越来越了解对方的身体不论是情欲上的敏感地带,还是性能上的构成基础。

他卖力地学习,不分日夜地钻研,他变得不那么顾忌过去无法忽视的外来视线,他形成了一种自我的保护膜,开始珍视和保护躲在膜里的自己和燕期。

燕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机器人有些好笑地想,自己变得越来越像废铁,而小春变得越来越像人,好像春天一点点降临了人世间。

舒聆春的同学们很快意识到了男孩的变化,他们发现木讷无趣的优等生变得不再那么拘禁、敏感、小心翼翼,不再拘泥于值日工作是否非他不可,也不再防备地、不言语地蜷缩在角落,当一个孤僻的默读者。他的眼睛里像是有光芒苏醒,他会笑,会喊,会在行走在林荫路上时轻轻地哼着歌,会将从前一贯整整齐齐地服帖衣袖挽到臂弯,露出女孩子似光洁雪白的小臂他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样貌优势一般,变得不吝于展示甚至炫耀。

与此同时,希望高中的学生愈发频繁地看到舒聆春家那个手脚不协调的破烂机器人来学校找他,这样的画面新奇而又怪诞舒聆春在看到那个机器人的时候,眼睛里似乎就一下子看不到旁人、不知道什么叫礼貌和得体了,他会跳过肮脏的水潭,任裤腿溅上一腿的泥点,推开揽着道路的自行车,刮擦着枯枝残叶,笑得非常漂亮地走上去,无所顾忌地牵着对方的手,或者给对方一个蝴蝶亲吻花瓣般轻飘飘的拥抱。

路人偶尔会听到他们讨论一些高深莫测的工科类话题,他会说很多,而机器人只是偶尔答复,有的时候机器人运转不过来反应迟钝,对话会显得离奇古怪,但无论如何他们的交谈顺利而密切,不容外人涉足。

希望高中隐隐有了传言,说舒聆春和他的机器人之间产生了畸形的不正当的感情,这才是他放弃伊甸园名额的真实原因,又有说舒聆春只是和他的机器人上了床,毕竟仿生机器人被用作性爱玩具的事情十分常见,不足为奇。

但无论流言如何传播,与幻听一样,它们都不再能够打扰舒聆春的生活,他的耳边如今出奇的宁静,似乎就像天灾时期燕期对他说的那样“我们的男孩要健健康康长大的。”

健康的气息为他博得更多的喜爱,他的世界开始耀眼,尽管曾经便有夺目的成绩,但如今他才真正开始发光,有人向他告白,有人给他递橄榄枝,有人允诺成为他的保护者,但聆春似乎并不那么在意他索爱的目标逐渐变得明晰,变得有了一个非常精确的坐标指向。

在这个灯火昏暗的深夜里,广受讨论的舒聆春正在教室读书,他开着窗,吹着夜风,坐在窗台前,反复利用后擦得皱巴巴的作业本摊在他的膝盖上。

透过窗子的倒影,他看到自己的身量似乎又变长了,这几个月他迟到的青春期悄无声息地到来,但他鲜少真切地观察自己,直到现下他才意识到自己比之刚遇到机器人那会儿长高了许多,模样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他的面容依旧是偏向中性的柔和,但是变声期让男孩细柔的嗓音开始发哑,微微凸起的喉结看起来很明显,原本触耳的短发长及肩头,被机器人简单地抓了一把绑在脑后,不再遮掩他精致漂亮的面庞,皎然中带了两分清俊,那是继承自舒望月的书卷气。

尽管燕期一直将他称作“小男孩”,但事实上他早已不适宜用男孩来形容,他是个漂亮的、挺拔的、纤细却坚韧的少年人了。

聆春一边涂写,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窗外,他在等燕期,他知道燕期会来,然后他们会一如既往地开启夜间的辅导,有的时候他们会一整夜休息在矮楼的飘窗上,甚至做一些不可与外人道的“附加补习”。

在他写完第三行题目的时候,一只机械手掌搭上窗沿,燕期翻身进来,盘腿坐在飘窗上,手里还提着他们从垃圾山带回来的小书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