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笑的是,却偏偏得包裹上一层“是为了让其他玩家能活下去”的大义,他才有勇气实行这件事。
其实这也是在逃避吧。自己的人生好像就是不停地——不停地逃避,好像逃走了就能让那些不愉快的事物都追不上自己似的。
不过,这漫长的旅途,总算可以划上句号了。
——马上就能抵达自己梦寐以求的终点了。
电梯底部传来与地面接触的轻微震颤,带来些许失重感。面前的双开门再度无声地滑开,明亮的白光洒了进来。
方时清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锈迹,慢慢往门口走过去。
那个BOSS——那只三米多高的拼接怪物,就静静地站在十几米开外,睁着眼睛看着他。
他本来以为,不管之前看得多开,等到了怪物面前自己多少都得怕上一下来着。没想到BOSS虽然身高依旧,气场却大不如前,看上去压迫感弱了很多,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心态有所改变,还是它发生了什么变化。
BOSS移动它有着三个关节的组合长腿,往前晃悠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方时清抬头看着它的脸,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居然从那张僵死的脸孔上读出了欣喜和惶恐的味道。
——呃,它是在……为了自己终于能够把楼盖完而高兴吗?
这种感情外露的表现,令它显得更像个人了,进一步削弱了异形的外表带来的恐惧心。
BOSS伸直了锥形的手臂,锥尖杵在地上,很快地挪动着,竟然是在写字。
方时清回忆起了水里捡到的记录上的内容,里面说BOSS一天中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狂躁,而不狂躁的时候是可以写字交流的。看来,现在这个BOSS正处于镇静期?
地上的字竟还是倒着写的,这大大方便了他的阅读。
“——你真的愿意成为这栋楼的祭品吗?”它这样写道。
“……”
不是,人都到已经这来了,你还问啥?还搞得迷之正式?
神话传说中的河神、大仙什么的,它们收童男童女做祭品的时候,一般也不会问祭品乐意不乐意吧?
方时清继续盯着BOSS看,BOSS转了转眼睛,躲开了视线。
“……”这态度好像有点奇怪啊。
如果不是那张脸已经不知道死了多久,如果不是环境实在是差了太多,他简直要误以为这是少女漫画里的求爱场景了——“你愿意成为我的祭品吗?”男主角牵起女主角的手,深情款款地问道。
看他迟迟没回应,BOSS又在地上划了一句话。
“我需要骨血、心脏,最需要的是意志。如非自愿,它将对我的楼毫无益处。”
方时清没太看懂这句话。是说送下来的“祭品”必须是自愿来送死的才行吗?如果是被迫下来的,就不能帮他建楼?这又是什么道理?
不过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没有意义。他试探着问道:“如果我是自愿的话,那你的楼就能盖好了吗?”
BOSS在地上画了个勾。
“……那,我会……死吗?”
BOSS又画了个勾。
“等你修好楼之后,我的队友,呃,和我一起在楼里的几个人,能安全离开吗?”
BOSS又画了个勾。
“——我明白了,”他点点头,“我是自愿到这里来的。”
*
天台上静悄悄的,一时之间谁也没再说话。
肖锋镝下去之后便没有任何回音了。玩家们眼看着电梯一点点下落,心也跟着沉落,具体滋味或许因人而异,但不管是谁,都没法真正地“因为自己的幸存而感到喜悦”。
“肖哥……他应该,能赶上吧?”曾昕颤抖着嘴唇问道。
“应该能吧……”
尤清雨说得底气不足。
其实他们都很清楚,“能不能赶上”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即使他的速度比电梯更快,提前到了BOSS那里,他也不一定能做什么。
那个BOSS——不是区区一个人类能对付得了的东西。
最好的结果,也就是那两人能够从BOSS手里逃出来而已。然而那样的话,玩家们还会陷入和先前一样的死局。
“一定能行——”
一句话刚说到一半,周围突然白光一闪。
熟悉的粘稠挤压感从四面八方传来,下一刻几个人都被扔到了凌乱的工地上,胡乱地摔作一叠。
“这是怎么……啊。”
尤清雨翻身坐起来,一眼看见不远处干活到一半的工人们正好奇地望着他们,终于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回来了。
他们从副本里出来了。
这里是游戏的主场景,是那栋正在重修的废楼。
贺相武栽在一堆碎砖块上,扎得直吸冷气。他从砖块上滚到平地上,一堆紧跟着传送出来的矿物和宝石稀里哗啦地砸在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