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寸寸黑了下去,芜月阁百年来头一次灯火通明,可惜它的另一个主人现在看不见。
温暖的烛光下,顾之洲和傅子邱对立而坐,热气氤氲的清粥小菜柔和了整间屋子,孤寂经年的小室终于有了人气儿,天地都黯然失色。
“英武洲给的信儿,连笙交待,他没见过艳娘,一直以来都是通过神识沟通。我们进了废墟之后,连笙就和艳娘取得了联系,他不知道你也在,只说困住我或者干脆杀了我,总之不能放我出去。所以刚开始的风花雪月,原本只有我一个人的,没有假想出的新娘同我成亲,我自然是出不去。”
但是连笙千算万算,没有想到傅子邱跟着顾之洲一起进去了,而且还一起破了“风花雪月”。艳娘在往生台困了八百年,一肚子情爱与怨恨没地儿诉说,正好被他们撞上了。这艳娘也是太过自信,仗着屁股底下的妖气作威作福,聊一半想起来连笙让她杀人,于是就动手了。结果人没解决,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傅子邱想想有点后怕,若自己没跟过去,顾之洲岂非一辈子都要困在那里?
他赶紧喝口热粥压压惊。
“这个艳娘身上压了三道大咒,在往生台还能生龙活虎,离远了就不行。所以一般和连笙联系基本上就是下达命令,顶多两三句就撑不住了,要不然你看她,到现在连外面什么世道都不知道。”顾之洲叹了口气:“不过再多的连笙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他就是一被人利用的棋子,那个‘它’是什么东西,长什么样他统统不知道。不过……他感受过‘它’的力量,据说非常强大,也就因为这个他才答应帮他们做事。”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艳娘通过连笙的手在妖界吸取大量的妖气,是为了喂饱‘它’。而之前人界的怨灵……很有可能也是‘它’放出来的,还有火山龙王被摄魂。”顾之洲沉吟道:“但是……我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妖气,怨气?
怨气,妖气……
“难道说‘它’是靠吸取妖灵的精气和鬼怪的怨气壮大自己的吗?那人的七情六欲呢?贪嗔痴恨?凡有所恨恶都能为‘它’所用?”
“哎呀,你听见我说话了吗?”顾之洲放下筷子:“别光顾着吃,给点回应好不好!”
傅子邱吞下嘴里的白粥:“我听你分析呢,不好打断。”
“那你觉得是不是啊,有没有道理?”
傅子邱吃饱了,摸摸肚子抿起唇:“不无道理,但是若‘它’真的靠食人各种不好的情绪为生,那也太变态了。不论人妖,你们神仙已经够清心寡欲的了,也会有自己的妄念吧?人活一世,怎么可能无所求无所怨呢?也就忘尘洲那些小光头能行。你说的有那么点意思,但差在哪儿……我现在也不知道。”
“那若是‘它’被人束缚住了呢?”
傅子邱顿了顿:“你什么意思?”
顾之洲道:“若‘它’和艳娘一样,被人困住,或者被封印了。受到咒术的限制,不能毫无顾忌的恢复生息,只能用这种方式,一点一点的补呢?”
“靠凡人的七情六欲,妖魔鬼怪的怨气灵气,仙人的执念妄念修复己身,什么样的怪物这么逆天?”
“有。”顾之洲眸色一暗,薄唇轻启,沉沉的吐出两个字:“心魔。”
傅子邱心头猛地一颤,某种异样的共鸣席卷全身。他忽然想到往生台边,艳娘看着顾之洲脱口而出的一个名字。点点寒意自血脉中冒出,未待反应过来,已经捂了满掌的汗。
除了艳娘以外,千万年来,从未听说过有神或魔可以将心魔与肉身分离。但心魔会受各种情绪牵引,不自觉吸食进自己的身体倒是事实,否则这么多年,也不会出现那么多为心魔所害,最后变得凶残无性,六亲不认的魔头了。
但顾之洲这句话一出,针对的是谁,再清楚不过了。
傅子邱稳住情绪:“你不是说艳娘满嘴胡说八道吗?怎么自己怀疑起来了。”
“艳娘的话是不可信,但有她这个先例在前,其他的也并非没有可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有这种说法,想必多少会有些端倪。”顾之洲靠进椅子里:“别的是查不到了,天魔大战的记载倒是不少,我明天就去青桓洲看看。”
傅子邱听出他话音里的隐忧与不明显的疲倦,劝道:“我们谁都没有见过修成实体的心魔是什么样,你怎么就能确定我们看到的艳娘不是艳娘本人,而是她的心魔呢?此事急不得,你且放宽心。”
顾之洲觉得傅子邱说的也有道理,但他还是急,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再不急天都要被人掀了,我发现你们一个二个就是心大,天帝也不急,敢情就我急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