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邱的声音越来越冷,说到最后,话锋中杀意毕现:“怎么,还想用灵霁那套门规来惩治我?你们够格吗?”
“……你,你!”几个老头被这阵势吓到,不由自主的后退几步。
“你们灵霁的家务事,我管不着。但今日这遭,是你们对负雪君、对我不敬在先。回头我一定如实禀告天帝,向他老人家好好讨要个说法。”
傅子邱将“好好”两个字念的极重,说完两手一捞,直接横抱起顾之洲往前走。
净愁几个人听傅子邱还要向天帝告状,腿都哆嗦了,竟自觉主动的给他让道。
傅子邱眼睛看不见,但对墟余峰熟稔至极,步子迈的又沉又稳。他面色冷然,恨自己眼盲,只能通过怀中人湿透的衣衫察觉他状态不好。
未行几步,埋首于他颈侧的顾之洲有了动静。
听他有气无力的问:“当真要告诉天帝吗?”
傅子邱知道他嘴硬心软,回道:“自然是吓唬他们的,又不是同爹娘告状的小孩子。”
顾之洲笑了两声:“哎,你放我下来。”
此处临近山门没什么人,撞见玉莲峰几位长老实属运气不佳。再往前可就不好说了,剑门弟子人来人往,别给人看见乱说闲话。
傅子邱了然,依言把人放下:“你……还好吗?”
“好着呢。”顾之洲故作轻松,衣服湿漉漉的黏着后背,嘴上还要调侃别人:“我怎么觉得你眼睛也没瞎啊,这么轻车熟路的。”
“我没忘。”傅子邱顿了顿,倏而正色起来:“墟余峰的一切,这里的路,屋内的摆设,花园的景致,我一点儿都没忘。”
他提到路,提到摆设,提到花园,说一切都没有忘。
顾之洲情不自禁的咬紧牙关。
他想起重逢之初,傅子邱对他说,这么多年过去,沧海已成桑田,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所以,傅子邱没有忘记墟余峰的每一条山路,也没有忘记剑门的每一处花草,这里的一切都是他熟悉的点点滴滴。
而这点滴之间没有顾之洲的方寸之地。
傅子邱独独忘了他。
如果傅子邱没瞎,他大概能在顾之洲素来强硬刻薄的面上窥见零星不可名状的哀伤,那点儿情绪的颜色灰灰浅浅,似是刨了光的琉璃,黯淡又晦涩。
顾之洲松了松领口,岔开话题:“那几个老头儿把我气死了,要不是你拦着我非得好好教训一顿,管他们是不是什么长老。”
“玉莲峰的长老辈分高,倚老卖老惯了。虽然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不过……若总这样出口伤人,时间长了于你名声有损。别太心软,该惩治就惩治。”
“嗯,我有分寸。”走到岔路口,顾之洲道:“我先不回芜月阁了,门中还有事儿要处理,你等我一下,我喊个人送你回去。”
“哎,”傅子邱拉住顾之洲:“不用麻烦了,我自己能回去。”
“你行吗?”
“行。”傅子邱点点头:“你休息一会儿再忙,先把衣裳换了,都湿透了。”
顾之洲抿起唇:“好。”
“那我走了。”
傅子邱说罢便转了身。
“傅子邱,”顾之洲又喊他:“今天的事,谢谢你。”
傅子邱没回头,稳当的往前走:“不客气。”
顾之洲往金琅殿的方向走,路上随手逮住一个弟子吩咐人家:“傅道主往芜月阁去了,他眼睛看不见,你在后头跟着,若是他走错路,或是磕着碰着就上去帮一把。看着他进去再走,听见了?”
嘱咐完,顾之洲开始考虑该怎么料理玉莲峰哪几个老头儿。
还没当剑尊之前,那些人就爱找他不痛快,当了剑尊之后更是隔三差五恶心他,他平日里已经够客气了,能躲就躲,若非避不开绝不主动往他们面前晃。
彼此讨厌就要做到这一点,毕竟眼不见心不烦,他自问对这帮人的容忍度已经足够高了。若非顾及剑门声誉,撕破脸皮传出去令墟余蒙羞,以顾之洲这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个性,早把人赶出去了。
偏生这些人不知好歹,再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这群老头儿真能忘了他顾之洲不是吃素的!
这天下午,顾之洲就传了令:玉莲峰净愁、净贪等六位长老,出言不逊,挑衅尊上,按门规处置罚杖戒六十,禁闭玉莲峰,无诏不得出。
傅子邱顺利的摸回芜月阁,掩上院门,一个人在空荡的小院中站立良久,才略带踟躇的朝其中一间房走去。
并不是他那间,而是至今未敢踏足的,顾之洲的屋子。
傅子邱的手贴上门框,近乎眷恋的描摹着木头的形状,里面雕纹的走势。然后微微用力,木门“吱哑”一声,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