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一种能用言语形容的感觉,似乎只能用缺憾来收尾的感情突然峰回路转。强烈的抱憾终身被小小的满足就能填满,他好像不是等了一百年,而是生生世世。
“尊上,天界的人聚集在神鬼境外,为首的是破星将军褚城。他说,只要我们把负雪君交出去,两军就不会开战。”
“我们的人呢?”
长乐答道:“鬼兵已集结完毕,卿尘和余岁听闻此事也从妖界赶了回来。”
傅子邱皱起眉:“他们去做什么……”
“妖界与神鬼境相接,他们离的近,消息到的快,我也拦不住。”
“罢了,”傅子邱叹口气:“先守吧,告诉褚城,人我是不会给他的。”
“尊上……”长乐上前半步,犹豫道:“您……当真要为了负雪君,和天族开战?”
傅子邱抬眼看着他。
“两军交战,死伤难免。”长乐的声音低了下去:“负雪君的命是命,修罗道千万鬼兵的命……也是命啊。”
为何要用那么多血,去保护一个非我族类之人。长乐咬了咬牙,未将话言尽。
傅子邱贵为魔尊,他说要战,谁敢道不。长乐此举,实在僭越。
他已经做好准备挨训受罚,不料傅子邱闻言非但没有恼怒,反而低垂了眉眼,整个人塌了下去。
从前,长乐觉得尊上是一座山。他是万魔之尊,坐拥三道,统领百万鬼兵,是妖魔鬼不倒的依靠。
长乐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在傅子邱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纠结、苦恼、无奈,像是将自己拧成了一股绳,与肉|体的紧绷相对的,是来自魂魄之上的深深地无力。
最后,傅子邱说了一句:“抱歉,我没办法了。”
又是这种感觉,陌生中暗含着刻骨的熟悉,如同在炼狱中反复了千百遍,只想不顾一切的,倾尽所有去换回他。
傅子邱像是已经穷途末路,自己将自己给困住:“这世上,只有我能护着他了。”
却在此时,鬼兵匆忙着跑来:“尊上!尊上!退兵了,天族退兵了!”
“天帝下令,召破星将军立刻回九重天。而且……而且还说……”
傅子邱问:“还说什么?”
“……天帝说,负雪君嫌疑未清,修罗道主务必要好生看管,若再跑了就为唯您是问!”
“……”
乌云卷积,压在蒲淞殿顶上,低低的。
女子气势汹汹的叫喊透过门墙传进室内,顾之洲被惊扰,皱了皱眉。
“他为什么在这里?他凭什么在这里?他算什么东西!”
好吵。
顾之洲趴地难受,想翻个身,稍微一动后脊就是错骨的疼。
“操……”他小声骂了句,总算舍得睁开眼睛。
屋里并不亮堂,还点着一只红烛。昏暗着,蜡烛快燃到了尽头。
顾之洲茫然的盯着那簇跳动的火光看了半天,迟钝的神经一点点锐化,这是哪儿?
“你们给我滚开!”女子还在喊,听起来是气极了:“我今天就要把他扔出去!”
扔谁?他么?顾之洲一头雾水,他啥时候又得罪小姑娘了?
目光微微移了几寸,落在墙上挂着的一幅画上。
顾之洲愣了愣,眯起眼睛想看的更清楚
画很简单,四方小院,绒绒花草,盘根错节的老树下摆着一个藤椅。身着浅蓝色简衫的男子窝在椅子里,腿上盖着薄薄的一层毯子,轻纱似的垂了大半在地上。他阖着眼,想来已经睡熟,却有一只火红的蝴蝶停在他发间,翅膀半开,像极了清淡面妆上那一抹浓郁的胭脂。
顾之洲还记得后面的事,一片枯叶从树上飘摇下来,惊了蝴蝶,扰了清梦。他一睁眼,就看见一边的石桌上,傅子邱手捧着一本老旧剑法,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
大概是没料到他会突然醒来,傅子邱慌不择路的转过脸,匆促的,胳膊碰到放在桌上的沧浪,好清脆的一声,长剑掉在地上,像是打破了什么遥不可及的幻想。
顾之洲记起来和褚城打的那一架,意识昏沉中似是看见了傅子邱,看来不是错觉。
那这里应该是弥勒城。
这是傅子邱的房间?那上回的是什么?
门外的女子,这么理直气壮,大概是那个八哥还是九哥吧……
傅子邱离蒲淞殿还有老远就听到了九歌的声音,到门口时,九歌已经抽出了腰间的鞭子,朝守在门外的鬼兵挥了过去。
他瞬间移到对面,当空一截,猛地将长鞭了下来。
九歌在看到来人时,浑身气焰便去了一半:“尊上……”
傅子邱向房内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谁准你回来的?”
“不是,”九歌解释道:“我在妖界听说天族人派兵到了神鬼境,便跟卿尘和余岁一起去守着了。现在他们退兵,我就……我担心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