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翻涌向上,熏的眼睛都湿润了。
完全没有任何征兆的,眼泪砸在手背上的时候,顾之洲都还愣着,它就那么顺理成章的流下来,荒漠草长似的,太稀奇了。
这是傅子邱第一次亲眼见到顾之洲哭,没有哽咽,没有颤抖,这滴泪落的好平静。
他放下碗,摸到那人脸上残留的泪痕:“怎么哭了?”轻轻抚过面颊,指尖捻动细碎的水珠:“我从没见你哭过。”
顾之洲终于回过神,往后一缩在脸上蹭了一把。
靠,怎么就哭了?这回要怎么解释!
傅子邱欺身上来,温柔的揽住他。
顾之洲离开软垫,转瞬落入一个微凉的怀抱。
“对不起。”傅子邱捏着他的后颈,低声说:“没能陪在你身边,对不起。”
完了,没法解释了。
顾之洲眼眶一热,又一串眼泪落下来,沿着下颌,洇湿傅子邱肩头。
他赶紧低头,用力的压着眼睛。
“让你等了这么久,对不起。”
顾之洲胡乱抓了块布在手心。
“对不起,之洲。”傅子邱亲了亲顾之洲的侧颈:“你受苦了。”
他拨开顾之洲抓着被单的手,用力的按在心口。
“砰砰”的,让灵魂震动的节奏。
“之洲,我好心疼。”
其实,没人在乎的时候,一个人糙来糙去惯了,时间久了磨得皮肉生硬,好像刀枪不入。可突然有一刻,有人在耳边殷切的告诉你,“让我照顾你”、“我好心疼你”。仿佛那些可以忽略不计的所谓难过,瞬间袭上心头。
直到这时才知道,哪怕是再强硬的人,也偶尔会感觉委屈,自己并不是想象中那样坚强,哭也并非那样艰难。
蓦地,一声破碎的呜咽冲出喉头,紧接着就一发不可收拾。顾之洲这辈子就没掉过几滴眼泪,好像是打算一次性把泪哭干。
他攥紧掌心那层薄薄的布料,浑身颤抖。压在心头一百年的沉重,一点点从身体里飘出,随着他愈渐放大的哭嚎,最后化作一根鸿毛。
傅子邱抱着顾之洲,不敢碰他后背,也不敢用力。不停的说“对不起”,不停的喊“之洲”。耳边的啜泣针似的,扎的他难受,却又很庆幸,暗含着几分窃喜。
顾之洲压抑太久了,而自己,是他唯一可以宣泄的对象。
那些狼狈的、不堪的、软弱的、怯懦的,为人知与不为人知,所有的顾之洲,都是他的。
顾之洲哭到虚脱,淌了一身的汗。歪在傅子邱肩头,不时打个颤颤,看上去好可怜。
傅子邱怜惜他,撩开粘在脸上的发丝,擦掉泪痕,哄道:“不哭了,衣服都湿了。”
顾之洲冷静不少,羞耻心回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在傅子邱并没有揪着不放,就着这个姿势拿来粥碗,勺子抵在唇边:“吃点东西,没力气了是不是?”
顾之洲没再推拒,乖顺的含进去。
傅子邱连喂了大半碗,难得老实的人终于开始闹腾,顾之洲皱起眉往他脖颈间躲了躲:“一点味道都没有,怎么吃啊……”
“再吃一口。”傅子邱说:“最后一口,吃完给你拿点心。”
又不是三岁小孩,吃什么点心。顾之洲心里吐槽,还是张嘴吞了。
傅子邱笑了笑:“口味还是那么重,知道么,好多人说你是辣椒吃多了,所以脾气才这么差。”
“嘁。”顾之洲从傅子邱肩上离开,艰难的坐直了身体。一个姿势保持了太久,稍微动一下都牵筋动骨,他脸一黑,忍不住骂道:“褚城这个莽夫,根本就是借机报复我。”
傅子邱安慰道:“还好,没伤到骨头。”他又端来一碗药:“一口气喝掉。”
吃药比吃饭干脆,顾之洲捧着碗,咕咚咕咚喝干净。傅子邱适时丢来一件干净的中衣:“换个衣服,等你好点儿了再洗澡,怕你着凉。”
既然已经知道了,顾之洲也不再遮掩,他脱下汗湿的衣裳,暴露出那一身惨烈的疤,费劲的换上干净的,扣扣子的时候胳膊都在打颤。
傅子邱不知道从哪儿摸来一块糖糕,倏地塞进顾之洲嘴里,甜腻腻的。
顾之洲不怎么爱吃甜的,左颊被撑起,皱着眉:“太甜了。”
傅子邱笑了笑,替他拧上一颗颗玉扣:“知道么,多吃点甜的运气会变好。”
两个人身形相仿,从前没少穿对方的衣服。有时候睡在一起,衣服脱了乱丢,下回洗干净了胡乱抓一件就穿,也没觉得有什么。
但傅子邱这一靠近,顾之洲又不自在了,完全忘了自己刚才窝在谁怀里哭到虚脱。他僵硬着垂下眼,大哭后的眼角飞着淡淡的红,少泪的人禁不住这样的折腾,眼皮都微微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