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洲好憋屈,追着他骂:“你昨晚都他娘打呼了还没睡好?我没嫌你吵,你还倒打一耙!老实滚过来,我轻点揍你!”
一番追逐,顾之洲迎面撞上傅子邱。
后者皱着眉把他搡开:“消停会,进屋睡觉。”
顾之洲拧巴着脑袋瞪他:“你命令我?”
傅子邱不想废话,按着顾之洲后脖子把人扔回房,直接丢床上。然后他一步跨到床边,二话不说就合衣躺下,眼睛闭上的瞬间,毫无温度的话语也一并倾吐:“睡吧,我不碰你。”
顾之洲在床上愣了半天。
边上那个长胳膊长腿的躺的像个杆儿,笔挺的,似乎为了证明真的不想碰自己,手环着胸,只露出几节指头。
“喂,”顾之洲戳他一下,“你真睡这儿?”
傅子邱不说话,翻了个身把后脑勺对着他。
顾之洲觉得自己应该立刻跳下床,把燕云掐回来也好,出门幕天席地也好,总之就是不能和傅子邱待在一块儿。
他们不是同仇敌忾的师兄弟了,他们之间有嫌隙,有沟壑。
他们针锋相对,势同水火。他们神魔有别,生死难越。
可顾之洲屁股底下好像装了钉子,要么就是有人给他缝在床上了。凭什么傅子邱那么坦荡?他却在这七上八下!
他做贼心虚,偏偏装的光明磊落。
顾之洲捏着被子一角,大大方方的在傅子邱身边躺下,宛若没什么大不了的,一点都不矫揉造作。
屋里的火光由浓转淡,蜡烛终于熬干了最后一滴眼泪,跳动着,熄灭。
黑暗反倒让人踏实,身边没有一点动静。顾之洲无法判断傅子邱到底睡没睡着,与之相对的,他的任何表象都暴露在外。
他像是一个被扒光衣服当街游|行的囚徒,一切丑恶都无所遁形。
顾之洲觉得自己今晚又要睁眼到天亮了,无法安枕的罪魁祸首就在旁边,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意料,屋子刚暗下来没多久,乱跳的心甚至还没有回到原来的位置,顾之洲就在胡思乱想中昏昏欲睡。
眼睛困的睁不开,徒留一条顽强的小缝似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意识飘忽之际,顾之洲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手心里熟悉的触感更是让他梦回墟余。
梦里他们没有分开,师父还活的好好的,成日里追着他们又打又骂。
没有灵霁剑尊,也没有修罗道主。
他们像从前一样练剑斗嘴,形影不离。他们是手足弟兄,是生死搭档。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他们只是顾之洲和傅子邱。
迷迷糊糊的,顾之洲闭着眼把手里的毯子匀了点盖在傅子邱身上,动作熟稔,完全是出于本能。
这个场景实在是重复太多次了,小时候他就是这样照顾傅子邱的,烂熟于心,所有的琐碎早已是身体记忆。
清醒的时候尚且能克制,恍惚中却展露的彻底。
顾之洲睡熟了,呼吸吐纳均匀,时不时打个小小的梦颤。
如果这是一场好梦,他宁愿永远不再醒来。
这是他无解的执念与难言的渴望,发了疯一样野蛮滋长的贪和欲。
突然的,傅子邱睁开了眼睛。暗夜里,他那双凤目闪着细碎的光,点点若寒潭般幽深。
他倏地攥起前襟,下意识提了一口气,繁复的红色咒文再一次出现在他苍白的脖颈上,渐渐有向脸颊蔓延的趋势。
傅子邱不敢有太大的动作,顾之洲就在他身边,随便一点动静都能惊醒他。
黑夜中,没人能看见,傅子邱那身绣着红色合欢的长衫染了血般,明艳的色彩扩散至全身,顷刻便将一袭黑衣变成通红的颜色。
意识有片刻的涣散,是神魂不受控制的飘出体外。傅子邱意志力惊人,几乎是同一时刻便硬生生的压了回去。
但这感觉并不好过,他毕竟非神非人,魂魄离体负荷太重,强行压回去更是劳神耗力。
等神魂终于归位,傅子邱前胸后背已被冷汗打湿。
他怔松着,目光涣散的凝着虚空,隐约窥见一池攒动的火湖,和被流火包裹的一柄玄铁长剑。
剑鞘振动,剑身铮鸣,搅动一池岩浆。
傅子邱眉心微皱,眼前逐渐清明,与此同时,盘桓在他身上的红色印记缓缓褪去,唯余一点红痕落在嘴角,似女子抹不开的胭脂,深深浅浅。
傅子邱掀开毯子下床,赤足踏在地上,未留下半点声息。
站在门前,他若有所思的朝床上熟睡那人看了一眼,神情有不解和疑惑,转而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没有开门,傅子邱直接从门中穿了出去。
皎洁的月光似银辉铺陈于天地,他一身红衣似火,面色却白的骇人,站在那里莫名单薄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