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是现在了。
毯子在挪动的过程中滑下了一小截,阴冷潮湿的空气从那露出的一点点缝隙里迅速往里面钻,顾舟忍不住抓住毯子打了一个哆嗦。
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他那厚实的、可以遮风挡雨、避寒保暖的羽绒外套不见了!
几件低领的衣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右边肩膀处似乎被缠绕了好几圈绷带,松紧恰到好处,如果不是低头就能从绷带上看见鲜艳的红色的话,他会忍不住想要夸夸那个缠绷带的人的技术。
看见他低头发呆的样子,柏钺忍不住发出一声冷哼,然后一把将他拽过去,将毯子严严实实地给他裹好,指着只坐了两个人的车厢说道:“知道为什么他们那么多人挤一辆车,只有咱俩占了一整个后排这么悠闲吗?”
顾舟脑中警铃大作,他试探地说道:“因为我们两个病号挤不得?”
柏钺发出更加清晰的冷哼声。
顾舟立刻闭嘴了。
您继续哼,我不猜了。
柏钺于是解恨似的戳了戳顾舟睡得乱糟糟的脑袋,说道:“你在树下晕倒了,那个穿着一身劣质西装的谁谁,自告奋勇要来给你检查,结果不仅发现你肩膀上的伤,还发现你发烧了,你说说,他会怎么想?”
顾舟沉默地低下了头。
伤口加发烧,简直是被感染的铁证。
“小叶医生说你是感冒,但那群人乱糟糟的没人信啊,然后那个破西装就开始大忽悠了,闹得我差点想丢下他们自己走了。”
柏钺又伸手捏了捏顾舟在黑暗中隐约看起来睡得发红的脸蛋,继续说道:“但是你哥我懒得和广大人民群众生气,只能叫苗苗大彪他们肩负起人民群众的怒火,自己带着你跑到后面隔离来了。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柏钺说完,气也仿佛散了一大半,有些调笑地盯着顾舟。
想来应该是看见顾舟醒了过来,烧也退了,于是终于放下了心。
顾舟低着头一言不发,光是凭想象他就能感受到柏钺在当时所承受的压力,之前带上落长河的时候那群人没说什么,因为那时候所有人都还被困在城里,前有狼后有虎,还等着他们救命呢。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在这个病毒横行的时代,反而是那种空旷的郊区更能给人安全感和底气,那群人吃准了柏钺不敢拿他们怎么样,于是开始惜命起来,说什么也不想和他这个看起来摆明了就是被感染的人一道。
“难道说到了生死关头只有你的人可以用抗体救命,而我们却只能什么都不知道地等死吗?”
C市天台上周凯字字诛心的那句话突然出现在顾舟的脑海。
他的手指挪了挪,又挪了挪,最后抓住柏钺的衣角,然后扭过头去,看向与柏钺相反的方向,轻声说道:“哥,我错了,我真的忘了我感冒了,我也没注意到自己受伤了……”
柏钺简直被他逗乐了,他按住顾舟的头顶,将他的脑袋转过来,然后说道:“看着窗外?你跟谁认错呢?”
顾舟在黑暗的遮挡下忍无可忍地白了这人一眼,一脸冷酷,坚决不再开口。
我不要面子的吗?
哼!
正僵持着,越野突然一个急刹,然后前面传来开门和争吵的声音。
顾舟放下车窗伸出半个脑袋向前看去,只见三个幸存者迅速从车上跳了下来,然后快速退了两步,抱团离越野站远了些。
越野的另一边,赵田田拎着一个中年男人的领子,一下子把他摔在地上,然后愤怒地看了过来。
葛图迅速跑了过来,对柏钺说道:“队长,那人被感染了,看样子应该是在被丧尸围堵的时候就被咬了。”
地上,中年男人,也就是高伟,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天边泛起一点鱼肚白,隐隐的天光开始撕裂墨蓝的天幕,拉开新的一个白日。
顾舟心里突然一阵恐慌。
大致估算,距离高伟被咬,已经过去了六个小时了。
第39章 空谷枪响
高伟坐在地上,大腿内侧已经被黑红的血液浸透,血液凝结,将他的外裤粘成僵硬地一块。
顾舟从车上扯过一件羽绒服穿上,期间绷带上又渗出了更多殷红的鲜血,渲染开来,可见伤口之深,而他当初光顾着开车打怪,居然一点都没有发现。
顾舟有些心虚地将羽绒服立刻扣好,遮住了肩上的绷带,然后头也不回地从车上跳了下去。
下车的姿势很帅,但顾舟心里发憷,总觉得他新捡的便宜哥哥眼睛像针扎般地看着他。
车内,一阵冷风随着开门的动作迅速灌了进来,柏钺捏住酸胀的鼻梁,感觉有些头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