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们大眼瞪小眼,谁也没动。
“哎,拾语,你问问他叫什么?”黑猫用尾巴打了青年一下。
正做心里建设的晏拾语吓了一跳,回神就和那妖怪对了个正眼。
晏拾语瞬间就懵了,只觉得胃中一阵翻腾,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唯独这个妖怪,让他如此难以接受因为他在他那里看到了会出现在人身上的可怕之物。
那种感觉,像他第一次在课本上看到麻风病人的模样,像他听到莲/蓬/乳时手欠搜索见到了图片①,像他无意中在路边碰到的腐烂小猫。
皆是病痛与死亡。
晏拾语对死亡的豁达,是建立在死得痛快干净上,对病痛带来的伤痕却无比畏惧。
青年的表现刺/激到妖怪,他的眼泪立刻就掉下来了,发出了“嘤嘤”的哭声。
晏拾语还想往后退,手不小心碰到了敖峥的衣袖,他心头一震,记起自己站在这里的原因。
他站稳身体,将视线落在妖怪身后的木桶上,乍一看像是在望着妖怪。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晏拾语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妖怪停下了哭泣,讶异地盯着青年:「你在和我说话吗?」
「对。」青年木着脸道。
「我叫斯奎克,」那妖怪竟有几分雀跃,「已经很久没有人和我说话了。」
晏拾语心中一软,目光没有控制住,落在斯奎克身上,他不由闭上了眼睛。
斯奎克又将自己团了起来,自卑又难过的问道:「我很丑,对不对?不会有人喜欢我的,对不对?」
青年喉结动了动,眼神飘忽地努力挤出个微笑:「也没有特别丑,不过是不太好看。」
斯奎克盯着青年:「那你为什么不愿意看看我呢?」
晏拾语无法回答,他做不到。
「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斯奎克的眼泪一刻也没有停下,他的身体又开始模糊。
「我只是,随便问问。」
「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晏拾语喉中像是被堵住了一般:「斯奎克,对……对不起。」
「你没有做错什么,」斯奎克畸形的脸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很久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字了。」
「谢谢你,再见。」
轻轻地,“砰”的一声,化作点点水花,渗进了泥土中。
就像那些被迫孤独死去的人们。
自此之后,斯奎克再也没有出现过,地上的水渍一夜间干涸。也不知道他是偷偷离开了,还是……悄无声息的逝去了。
晏拾语独自坐在石头上,沉默而阴郁的烧着篝火。只有黑猫他们不在时,他才敢露出这样的表情。
“老龙,你还是去和他聊聊吧,”黑猫从二楼的窗口望着青年,“小朋友一看就是拧着了,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
“吾当时是不是应该在强硬些,明明看出他在逞强了。”金龙难得有些犹豫,“你们关系似乎更为亲近,要不还是你去吧。”
黑猫晃晃脑袋:“相信我,你比我有用,小朋友可是非常在意你对他的看法的。”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金龙抬臂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吾有些紧张。”
“还是第一次碰到他这个模样,”敖峥无奈地笑了笑,“他总是看起来很有精神,爱笑又懂事,还有些小聪明。”
“紧张?我没听错吧。”黑猫瞪大了眼睛,“你见过那么多人,不可能没有小朋友这一挂的吧。”
“有,有太多了,多到数不清,”金龙目光望向远方,“但那个时候,吾可没有时间,去关注每一个人的情绪。”
他也许会出手救助一个遇到危险的人,会帮一个村落驱除疫病,会为一个府县求得几天甘霖,会替一个国家消匿战火。
可独独不会去安慰一个失落的人。
因为他管不过来。因为那时,生死之外,皆是闲事。
而这里,只有晏拾语是人类。他比妖怪更需要照顾,所以获得了更多的关注。
于是他的喜怒哀乐入了眼中,也入了心里,变得与众不同。
敖峥不知道这样的改变是好还是不好,但他并不讨厌。
金龙从楼梯上走下来,走到青年的旁边。
“拾语。”他叫了一声。
青年猛得回神,赶紧藏起脸上的阴郁,仰着脑袋笑道:“龙君。”
敖峥犹豫了下,撩起衣摆坐到了地上。晏拾语坐的石头不高,两人视线相平。
他们很少这样讲话,晏拾语微怔:“龙君?”
“嗯。”金龙抬手摸了摸青年的脑袋,“吾,嗯……我其实,很希望你把我当朋友,而不是长辈。”
“我也不希望,龙君是长辈的角色。”晏拾语在心里默道:但我还希望朋友前面加上我的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