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视野里出现第一只羊的时候,葛鄞开口了。
“我从没有想过,能再见到这样令人震撼的,地方。”他嘴上这么说,但秦愈却还是看得出来,葛鄞在隐瞒着什么。或者说,压抑着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世历纪年开启新时代之后,地球又发生什么了吗?”
葛鄞快步走过羊肠小道,站在围栏外,他看着这一切,那是未来不能想象也不敢奢望的和平。
“世历1年,联合国召集国土领域未被射线暴影响到的各国领袖,针对中子星合并太空站未能提前发现的问题,在联合总部召开一级灾害防治与处理会议。”
葛鄞有些失神,一只白蝴蝶振翅落在他手边。
它是一个没有找到麦田的迷途者。
就如同世历199年的人类,穷途末路,是无法进入迦南美地的摩西。
青草,土地,是只能在培育舱和种植园才能见到的,不受污染的珍稀资源。而此刻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秦愈坐在了柔软的草地上,眯着眼抬头看着葛鄞。
“接下来的三年,各种末日论出现,全球各地爆发‘极地恐慌’,世界陷入动乱。”
葛鄞眺望远处肥硕的绵羊,肥硕的土地孕育了一方人,三两只绵羊零星点缀在这片绿色绸布上,他道:“动乱一直持续了九年,直到世历10年,新的政策与计划出台,各国才慢慢地恢复经济运转与创伤修复。就在人们以为灾难结束的时候,转折点出现了。”
“让我猜猜,是辐射。”秦愈道。
葛鄞点点头:“伽马射线的威力,除了击穿大气层,还让那些边缘城市的幸存人群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基因突变,他们虽然被及时收治,但最后还是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异与死亡。”
这场席卷全球的辐射侵入,没能被有效阻挡,大多数受到辐射的人在一周之内纷纷死去,但是他们身体上携带的残余辐射却能随着云层去到另一个地方。
葛鄞:“伽马射线探伤范围是50米,虽然在射线暴击中地球时就已经做好了隔离。但是,后来他们在河水中检测出了辐射残留,而那时候已经过去了九年了。”
秦愈道:“他们当时就没考虑水资源和其他动植物的情况吗?”
一名牧羊人站在牧场上,吆喝着不知名的小调。
“高能辐射造成地面通讯、气象研究中心瘫痪、人造卫星尽数毁损,你觉得要多久才能修复这些损失?”葛鄞看着秦愈的眼睛道:“受到影响的不只是被摧毁的城市国家,剩下国家也都遭受到了不同程度大小的破坏,机器无法运转,水厂电厂失去效用,人民生活一团混乱。在人类之外的力量下,这些高等文明脆弱得不堪一击。”
秦愈沉默了下来。
“之后呢?”
葛鄞扬起脸,每一个毛孔都在尽情感受有臭氧层遮蔽后的时空,阳光从云层缝隙间洒下,落到他的脸上。
秦愈想,这一刻的光影不画下来就可惜了。不过手边没有工具,记在脑袋里也是一样。
葛鄞说:“若从159年后往前看这一段,人们会认为这不算最糟糕的。”
在发现水体污染后,各个国家政府纷纷做出资源监测响应,这方面控制得很好,伽马射线的辐射残余影响了一部分人,那些没有受到辐射的人被集中起来,在废墟上建立起另外一个天地。
“新政府出现了。这场没顶之灾面前,即便是有身份的人也不能避免面临被处理的局面,受辐射和没受辐射的均被隔离。”
世历154年,病原体泄露,生物在高能辐射下变异,滋生出无数异形,“类人体”自我意识完善。
第二灾难爆发。
秦愈觉得自己的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
“军调所成立,末日来临。”
葛鄞用了九个字将这一切作结。他曾经以为人类走到绝望尽头,哭喊和泪水将会淹没整座城市,但是最不能放弃的就是希望。
G931和军调所,就是希望。虽然他曾无比厌恶那个地方。
眼前的人陷入了一种沉思,葛鄞不期望着他能做出什么回应,人类的共情能力并没有那么强。
他不过是在陈述一些事实。
但是秦愈却感受到了,难以形容的一种沉重,将心脏挤压在胸腔里,血液无法流畅地释放,化为一种怨结。
夏日的田野无与伦比,野风吹散那些苦痛。他们站在草地上,宁静可贵。
“你好像一直都不开心。是因为担心吗?”秦愈出声,“离开那个世界,是背叛了你的信念。”
葛鄞的声音在风里远去。
“谁都没有资格躲避。将他人抛下,独自享乐是可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