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根慢慢退却,像是无数阴险狠毒的蛇,声音最后道:“我叫棠止,你要记住啊,哥哥。”
后背冰凉无比,不知到底是否为紧贴在石板上。棠仰在地上躺了许久,久到天色变浅才慢吞吞地爬起来。他满心茫然,不知那个所谓的棠止话里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望着那颗梨树,他竟困惑起是否自己在那段无法分辨究竟存在与否的回忆里造孽无数,才会有了今时今日。棠仰站在原地发愣,他自有灵智起便叫棠仰,可这名字好似确实并非自己所起。仰止……是这样吗?
没有人回答。
他茫然无措地呆站了片刻,轻手轻脚地回了屋里。
天色大亮时,明堂是被窗外的鸟鸣声吵醒的。他睁眼坐起,身旁空无一人,院子里除了鸟还有些别的在叽叽喳喳。
推开窗,方春雪和檀郎在院子里踢蹴鞠玩,墙头蹲着大猫咪,贼兮兮的眼乌子跟着球乱转。明堂索性趴在窗上看了会儿,才张口问道:“棠仰呢?”
春雪灵巧地接起球,朗声回说:“在前院!”
明堂边伸着懒腰边往前院走,天井下远远便能看到有个人坐在阶上发呆。一手垂在膝上,一手则撑着头。衣袖滑落,光洁的手臂上横着道道伤痕,造成这伤痕的东西大抵很粗糙,磨出了细小的伤口。明堂不动声色地走过去,站到他旁边了,棠仰才回过神来,刚放下手,被明堂腾地一下扯住了,似笑非笑问说:“怎么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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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弄的,”棠仰没好气地说着,抽回手,还不忘挑衅似的瞥了眼明堂,“怎么,不行啊?”
明堂“哈”了声挑眉,也在他身旁坐下,别有深意道:“那你挺有兴致的。”
棠仰刚抱起胳膊,脸就被明堂捏住了扳过来面对着他。明堂仍是笑眯眯的,“胡扯八道,老实交代。”
两人正在打闹,身后悄无声息地又冒出来个人,一丁点脚步声没有,比鬼还安静。明堂和棠仰被她吓了一跳,转头却见梅利两眼下乌青一片,简直可以说是面环死气了。她也不说话,目光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盯得人心里发毛。
明堂诧异道:“你走阴了?”
“没有。”梅利总算是回了句。她盯着棠仰、目光从上往下落,眼皮还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把棠仰看得莫名火大,问说:“你又有什么高见?”
梅利抿了抿嘴,隔过半晌才慢慢道:“没什么,我出去了。”
她说完了转身就走,明堂啧了声,心里已有个想法,转头冲棠仰状似漫不经心道:“既然如此,我们也出去一趟呗。我想去予愿仙君观打扫下。”
心中一跳,棠仰盯着明堂顿了下,定声道:“好。”
两人站起来,那头梅利早已没了影子。谁也没在院里提要去予愿仙君观的事,棠仰像是转头就忘了这茬似的、玩自己的去了。明堂倒也不急,只是时不时睨一眼棠仰,直拖到了半下午才磨磨唧唧地动身。
倒也无怪乎棠仰,磨蹭着等等看,予愿仙君观算是个特别的地方,若去不得,那棠止必会想方设法阻止;若没有阻止,大抵不是没听见就是无所谓。
两人慢吞吞地到了观前,推开门果然看见了梅利,她自己坐在地上,见两人来了,还不忘对神像品头论足一番,“塑的,不怎么像。”
明堂挑了挑眉不置可否,顺手一推带上了门。
观内顿时昏暗起来,几束不知从哪儿透进来的白光中旋转着灰尘,兜兜转转落到了明堂身上。棠仰就地坐下,垂着眼刚开口道:“我知道”
“它身上有和宝珠一模一样的颜色,浓绿。”梅利直接打断了他,抢先道。
棠仰一怔,看向梅利,“你看到了?”
“巧了,”梅利撇嘴,“你们这儿太亮堂,我睡不着。”
“睡不着回你自己家去!”棠仰听见她阴阳怪气的就心烦,立刻回嘴道。
本来,明堂忧心了一路,结果被他俩这几句幼稚至极的拌嘴整得没脾气了,揉着眉心打圆场道:“停一下,停一下,我们说正经的。”
梅利抱起胳膊瞥一眼棠仰,表情古怪地开始讲说:“我睡不着往窗户外头看,就看见你夫人被一堆树根捆在地上……”
棠仰更气了,“他才是我夫人!”
明堂抿着嘴乐了,梅利也懒得管他俩脑袋里装的啥,总之是没理,继续道:“我看他似乎在说话,反正说的啥我一个字都听不见。但那些树根同他不是一个颜色,是和宝珠一样的浓绿色。”
这下算是明白棠仰身上的那些勒痕是哪儿来的了,明堂心疼不已,望向棠仰,棠仰犹豫了片刻,用气音道:“她说,她是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