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苦吃得多了,总以为经过了这些艰难的岁月,他早就学会了如何忍耐,学会了不动声色地掩藏。
但直到现在,他才真正地明白,忍字便是心上刃,刀刀剖心,鲜血淋漓。
他如提线木偶一般,一步一步地走下了药峰的石阶。长阶漫漫,洒尽了他的血泪。
江安整个人静了下来,就像是一滩死水,一座深渊。他眸中黑沉一片,一如当年咏月巷口那个决绝的少年。
只是这次,他的面前没有从天而降的救世恩人了。
陆先生他们的境遇也万分凶险,他没法,也不能去再次麻烦他们。
这次,是他一个人的孤军奋战。
不过是以命相搏。刀山火海,他再走上一遭又何妨。
只是没法通知陆先生他们了,也没法还清欠容先生的那些债了。
他心中有愧,却无悔。
踏下最后一阶时,他的双腿竟是一软,像是一瞬间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他一个踉跄便重重地摔倒在地。
江安撑地的双手有些颤抖。他低垂着头,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呕出了一大口的鲜血。
我不能倒。
他紧抿着唇,面无表情地拭去嘴角的血迹,缓缓站起身来,继续向着那个既定的方向前进。
他回到了无人峰,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地安排了好了所有的事情。
然后,待到夕阳在山后沉沉睡去,他完成了一切任务,便来到了药峰山脚。
他在一棵老树下枯坐一夜,与无双晒着同样的月色,呼吸着同样的呼吸。
他在脑海中,一刻不停地演练着明日计划的每一个细节。
是生是死,便在此一举。
无论人间如何变换,众生如何在苦海中受尽煎熬,旭日却依旧准时准点地从山后跃然而出。
经过了昨日的一番宣传,大殿前面又多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他们早早地便来到了大殿前面,等着见证“生骨之术”的神奇,或者说,见证十恶不赦的妖族悲惨遭遇,所带来的快乐。
离巳时还差一刻,一名药峰弟子便捧着托盘到了。他解释道:“今日怕诸位等急了,七辛长老特意嘱咐,让我提前给大家看看效果……”
守卫为他打开了笼门,缩在角落的毛团轻轻地嗷了一声。周围的观众的心提了起来,紧张又期待地看着接下来的节目。
药峰弟子神情冷峻地俯身,他拿着一叠纱布,看起来是要开始换药。他微微侧身,挡住了毛团的半个身子。
白纱后隐约露出了黄色的一角。
“你是谁?竟敢冒充我药峰弟子!”远远有急促的呐喊传来。
人群惊乱地散开,为那个奔来的身影让路。
为时已晚,笼中,红色的阵纹从符纸上脱离,在空中重组,它笼住了无双小小的身影,竟从众目睽睽之下,将毛团带走了!
“奸细!叛徒!”
来人正是昨日那位药峰弟子,他几欲咬碎一口银牙,目眦尽裂。
“看什么?关笼子啊!别让他跑了!”他冲守卫之人怒道。
玄铁笼门哐啷砸下,假扮之人收回了,还停留在阵纹消失处的柔和视线。
他站起身来,看着来人,勾起嘴角,眼中却冰冷一片,没有一丝笑意。
他缓声道:“这位师兄,我是他的父母亲人啊……”
药峰弟子气到理智崩溃,恨不得活活撕碎笼中少年的喉咙。他一把抽出腰间佩剑,御剑直扑江安面门而去。
江安卸下了心中重担,他利用这些时日练习的基本功,判断剑势,左右躲闪。
他手中还捏着两张符。
一张是陆先生送的传送符,一张,则是卫先生送的剑意。
陆先生交代过,这个空间阵法不能同时传送两人,必须一个一个来,否则极易崩塌。所以他只能等,等无双那边稳定了,再使用自己这张!
而卫先生送的剑意,是作保命之用的。
江安在笼子里,终究还是退无可退。那柄飞剑和猫捉耗子一样,在他身上划出一道一道的伤口。
他知道,若是动用手中这道剑意,面前的问题一定都将迎刃而解。
尽管他初入修真界,还不知道这道剑意的厉害,他却相信卫先生。
卫先生说它威力巨大,他便相信它一定无人能敌。
卫先生说这是保命之用的,那么不到最后关头,他便绝不会轻易动用!
江安算着时间到了,咬牙启动了手中的传送符。红纹升起,在那柄剑即将捅入他胸口的那一刻,他的身形彻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