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果然知道。”那修士点点头,“原先沧海岛乃是无道无法的蛮夷之地,若非苍君开辟山海境,留下无数传承,只怕并不能列入十洲五岛,只能混杂在无数教化未开之地,连个名号也没有。”
这世上并非只有十洲五岛,还有很多论广博丝毫不逊的洲岛,但道法未开、教化不足,不为人知。
这是修道人俱知的传说。
裴梓丰知道更多,他知道十洲五岛其实重叠,知道那些未开化的洲岛究竟都在何处,但他没有必要说。他只是静静地望着面前的修士,等着一个他需要的答案。
“不过,到底是道法匮乏之地,虽有山海境数万载反馈蕴养,这无数岛屿还是逐渐凋敝,有的甚至沦为了毫无灵气灵脉的荒岛,纵有道法传承,也容不得人在其中求仙了。”
这话略带苦涩,显是动了伤心事,表述并不连贯,若非早知沧海岛情况的修士甚至未必听得懂。
不巧,裴梓丰懂。
沧海岛的优越地脉环境,其实都是山海境蕴养的结果,它在万岛中央,也回馈万岛。沧海岛无数岛屿天然得山海境蕴养,又从山海境中得到苍君的传承,可以说上下修士俱承苍君遗泽。
裴梓丰早闻沧海岛之事,未尝不敬佩苍君手段。
试想,能以一己之力将一道法衰微、灵脉匮乏之地化为天下道法圣地,这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手段?
然而据这修士所说,倒好似福泽并不长久,终有竟时。
“本岛虽远未至灵脉匮乏的地步,然而眼见许多曾煊赫一时的岛屿渐渐衰微,不得不居安思危,早做打算,便寻到了这玄阳仙泉的出路。”
那修士说到此处,又有些犹豫起来。这次并非故意作态搏人好感,而是真真正正拿不定主意,不知是否该说下去了。
“其实晚辈知道的也不多,只知这玄阳仙泉能开辟一处秘境,反馈本岛,相当于在本岛再成一处小山海境。”裴梓丰就在对面等着,这修士犹豫片刻,终于咬咬牙,下定决心,“这法子来历究竟有没有用,晚辈也不清楚,只是,其他岛屿中曾有这么做的,可以借鉴。”
“也就是说,你们从未试过这法子,只是见了别人在用,觉得可以一试。”
那修士不知他说这话是何意,略显迟疑,一时没有接话,生怕触怒了蜕凡真君。
“聪明法子。”裴梓丰微微颔首,“前路无方时,旁人的路总是更好走的。”
他只是随口感慨,却把那修士吓得不轻,以为这位蜕凡真君鄙夷这种做法,怯怯地望着他,指望真君能有点真君的气度,不要迁怒元婴小修士。
其实他只是想到当初决定立下缘生宗道统时的旧事罢了。裴梓丰一哂,“不必紧张。”
他的言语中带着不容反驳,“且说说你对山海境的了解。”
***
陆照旋沉入泉底,进入一片无比辽阔的水域。
脸上的面具似乎为她披上了一件无形无质的蓑衣,任流水涌来,也只能轻飘飘自她身侧划过,送她一路向前。
她抬头而望,只看见没有尽头的深海,好似她并非片刻前才从一汪浅浅的泉池中潜下,而是早就沉入深海、长久地下沉,在不记年的岁月中来到了这里。
她隐有预感,此时若再上潜,将永远无法重回水面,一旦下了泉池,便只有向前。
水底是寂静而幽邃的,甚至幽邃得让人心生恐惧,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陆照旋习惯了这幽邃和空渺,流水送她前行,她便静静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她似乎在海中,又似乎不在。不知为什么,明明眼前、神识中明明白白感知到每一滴水,她却仍然觉得这一切非真而近虚。
是幻景吗?
又好似不是,她经历过太多的幻景,不该是这样的。幻景是不存在且虚渺的,而眼前的一切是存在但虚渺的。
陆照旋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
流水送她一路向前,直到眼前出现一座奇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