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流洲来说,世家出身的元婴很多,离了自家势力范围便没什么名声了。然而若是元婴散修,至少在附近一大片都是有名有姓有数的,因为他们非常稀奇。
似陆照旋这等,便更是声贯流洲,名传南北了,说一句“天下谁人不识君”也不为过。她接连为宁家、秦家甚至谢家追杀而不死的经历将她的经历染上了传奇色彩,而孤身盗取席家极品昆吾更为她戴上了不朽桂冠。
她的一切都为人津津乐道,为她赠上“任侠”之类的赏誉。在称颂传奇上,世家与散修竟诡异地重合了。
唯一没法凑热闹的,可能也就只有他们宁家这种传奇中的丑角。
宁家老祖猛地抬眸,露出不可置信之色。在他的感知中,一道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正疾速飞来,让多年前的记忆猛然跳回脑海中。
当年也是这样,突兀的来袭,二话不说就动手的气势,她没想过和宁家和解。
只不过数百载过去,她远比当年要强!
她来了,宁正阳呢?
他一闪身离开屋中,遥望着那疾速飞来的遁光转瞬而至,沉声道,“陆照旋,当年你杀我宁氏弟子,我们追杀你,你也反杀追杀者,纠缠上千载,早无是非对错可言,冤冤相报何时了,倒也不必把事情做绝吧?”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心里已有最坏的打算,“宁正阳呢?”
“我当然不会把事做绝。”陆照旋遥遥望着他,静静道,“我只是不想再看见你们在蕃城逍遥快活而已。”
“没有宁家,还会有张家、李家,这个天下是世家的,你还不明白吗?”宁家老祖反问,“即使你不在蕃城,你这一生的经历也不会有太大差别,这就是世道。”
“你能成为元婴,可你也撼动不了流洲的天!”
如果是化丹期的陆照旋,听到这些话可能痛苦不已,不愿也不能接受这一切。但她早已过了迷惘的岁月。
她不是救世主,改不了流洲的格局,但她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我和张家、李家没有仇。”她平静地答道。
朔风伴着她的言语而起,剑光如虹,灵光如练,朝宁氏老祖卷去。
对元婴一劫的宁正阳,她需要认认真真地以剑道造诣决生死,然而对上已渐衰朽而未渡劫的宁氏老祖,她不必如此,只需以势压人,便如泰山之降,磅礴浩瀚,宁氏老祖只觉势无可挡,虽极力抵挡,也只能湮灭在瀚海波澜下。
遮蔽宁家上千年、曾经叱咤风云的宁氏老祖就这么陨落了!
蕃城,要变天了。
陆照旋神识一扫,满城鸦雀无声。
她也曾是噤声不敢言,唯有目含欣羡仰视的人,何时又成了被人仰视、让人噤若寒蝉的那个?站在这里,时隔千年实现夙愿,又是否有当年憧憬?
这一切到最后,也不过就是一个,索然无味。
她最后望了她道途伊始之地,化为灵光消失在天边。
***
清溪入湍江,波光如练,春水揉蓝。
细雨绵绵中,一叶扁舟过垂虹,渔叟高歌,山水相和。
“这位朋友既赏春江水,何不去了遁光,来舟中一坐?”渔叟去了蓑笠,望江天仰面而笑,那细雨仿佛有情,不往他身上落,径自绕远了。
去了蓑笠,便见他堪称俊朗的容貌,浑不似个江上钓叟,换身衣冠便可摇身变作世家公子,翩翩而谈。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那渺渺落孤鸿的江天之际,竟传来一道悠远如溪风、清淡如湖月的应声,自远而至,灵光卷舒,化作一个气清神虚的女修,朝他微微颔首。
这女修容貌之胜,令渺渺春江都成了她的陪衬,任谁见了她这样的美人,纵不重皮相,总该略感怡然,然而渔夫见了她,脸色却微微一苦,那洒然微笑也渐消失了,“人在舟中坐,麻烦找上门。”
“怎么说?”陆照旋神色淡然。
“你大张旗鼓杀了宁家两个元婴,早就传遍流洲了,现在秦家到处找你,你倒好像没事人。”渔夫冷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