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寒川这才有功夫和他分说。
这边倒算气氛融洽。可村子中心,望着混入雨水中的血液,最初的混乱后,村长惊惧之下,想起当初从自己父辈口中听过的传说。他扯着嗓子,声嘶力竭,说:“别跑!都回来,都回来——”
村民仍然慌乱,像是一群失去了头领的羊。
他们盲目地、漫无目的地在路上奔跑。
羊群四散。
混着血液的雨水流到村长脚下。这是他同床共枕几十年的女人,虽然两人之间有很多矛盾、争执,但都掩盖在日复一日的平常生活之下。再者说,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巨大的、足以撼动村长在山淮村地位的秘密。村长虽然惊骇,但他心里已经隐隐冒出一个念头:她死了,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我妈……
这么一想,村长眼中划过一抹厉色。
这婊子,在评估组马上要到的时候把自己老娘开了瓢,这会儿又不明不白地死了!
村长好像看到荣华富贵里自己越来越远。
雨水把他的话带到其他人耳中,这群盲目的羊终于找到归属。他们朝村长挤来,一张张脸急切地、迫不及待地凑过来。他们七嘴八舌,问村长要怎么办。春燕死了,那么多人死了,怎么办?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沉浸在恐怖之中,极度恐惧带来的生理性泪水与雨水混合在一起,从脸上的沟壑蜿蜒流下。
在这样的骚动中,西城大学师生成了彻彻底底外人。谷老师安抚学生几句,忽然发觉,学生们的眼神似乎落在别处。
他跟着看过去。
见到一个身上穿着破旧的、脏兮兮的棉衣,打着一把骨架裂掉的伞,手上牵着两条麻绳的男人。
麻绳上拴着一大一小、一男一女,是男人的妻儿。
他们不知从何而来,不知在原处站了多久。这会儿,男人迈动步子,走向那群被捆在青石板中间,晕厥过去的“疯子”。
村长并未留意。
西城大学师生冷眼看着一切,见那痴痴傻傻的女人、小孩儿抬起被捆住的双臂,艰难地指向那些人,嘴巴里似乎在说什么。他们脸上太脏了,雨水冲刷,都能带下很多污垢。作为一家之主的男人听了,似乎很愤怒。他抬起手,猛然扇向女人。女人身体一歪,直接被打到地上。旁边站着的小男孩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艰难地往前挪了几步,蹲在程娟面前。
程娟脸色惨白,闭着眼,嘴巴里含着雷击木。
男孩搓了搓手。他手背上都是鼻涕凝成的痂,这会儿趁爸爸对妈妈又踢又踹,没有人注意他,他抬手,去摸程娟的脸。
当下场景,人群被一分为三,各有所为。
在看到男孩动作时,方敏瞳孔一缩,但齐建明拉住她。
方敏扭头,怒道:“你——!”万一程娟醒来了呢?!
齐建明简要道:“其他人天亮就晕,程娟应该也差不多。看看那个智障小孩儿到底要做什么。”
方敏恨恨看着他。
齐建明皱眉,视线不着痕迹地在旁边那群村民身上扫过。他说:“方敏,不要冲动。”
方敏看懂了他的暗示。
不会有事的。
程娟就算真的醒了,也有村民们挡着。
她狠狠瞪了齐建明一眼。昨晚龚良玉的死、自己与程娟的缠斗,让方敏对这一局里其他玩家有了异样看法:虽然有雨声遮挡,但自己那么拼命呼救!拼命大喊!可没有一人应声。
他们对龚良玉的死作壁上观,对自己遭受的苦作壁上观!
一群披着人皮的畜生。
理智上,方敏知道,自己不应该对其他玩家抱有什么期望。
但玩家们之间偶尔帮帮忙,总应该是相互的。
她不再说什么,脸色渐渐冷下去。接下来,其他玩家要是遇见问题,自己也会作壁上观。
他们这会儿看,才发觉,男孩对程娟的脸没什么兴趣。方敏心中一紧,明白:他果然是要掏那块儿木头。
等木头掏出来了,程娟歪在一边。男孩抱着木头,痴痴地笑一笑。随后,他手腕上缠着的、帮他双手都捆住的绳子猛然一扯,男孩被提溜起来,他父亲嘴巴里骂骂咧咧,说:“带你们出来,真不会有好事儿!”
正说着,忽然有人叫他。
是其他村民。
终于有人注意到,这奇怪的一家三口刚刚在那些被山鬼附身的人——眼下,村民们已经对他们有了特定称呼——身边,不知道在捣鼓什么。有人喝到:“快走!和你没关系。”
这家疯子,只要不给这边添麻烦,就是最大的贡献。
男人能在妻儿面前耀武扬威,可在更多人面前,他的肩膀耷拉下去,迅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