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季寒川把女儿放在船员身边,就很放心地要往船边围栏走。先前,他说的是宁宁不要乱跑,自己倒是不受什么限制。
口中则说:“晚上雾也太大了,”好像没有留意其中的不对,“我之前听张叔叔说,船长经验丰富、在海上活了几十年……”
船员低低地“嗯”了声。
这时候,他的声音明明还很远。
可在季寒川走到围栏前两米处时,他的声音忽而又很近,几乎贴在季寒川背后,道:“韩少,不要往前走了。”
季寒川回头,看着他。果然,人就在自己背后,半米地方,水汽扑面而来。
他微微拧起眉尖,切换到“脾气暴躁的韩少”状态,冷笑,道:“跟这么紧,还真把自己当狗了?”
船员盯盯看他,季寒川先一步问:“宁宁呢?”
船员一顿,道:“韩小姐在那边看鱼。”
季寒川:“……鱼?”
他觉得船员就是一条鱼。
眼下,船员的脸颊微微抽搐,像是要浮出两条须——
季寒川饶有兴趣地看他,问:“对了,之前一直没有问。你们船上那么多人,也不是所有船员都相互认识吧?”
船员愣了愣。
季寒川看他愈发苍白、浮肿的面颊,闲闲地,露出一个笑:“哎,我就随便问一下啊。如果你失踪了,有多少人能发现呢?”
讲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又缓和下来,没有先前的变脸,好像只是寻常聊天。
而船员听了,张嘴,却不会说话。嘴巴里冒出咕噜咕噜的水声。
季寒川在心中权衡:要把这一个东西解决掉,倒是简单。
但——接下来还有十几天。
如果解决眼前的船员,会给后面带来变故。
季寒川倒不是不能处理,但对于“自找麻烦”的情况,还是有些敬谢不敏。
他还有其他事要做。
这样想,季寒川又侧头,去看船边的雾。
雾色浓重,莫说“能见度”了,完全像是一片深色的毛玻璃。而这样毛玻璃做成的盒子,严丝合缝地扣在船上。
遮住海面,遮住星光、月色。
水声愈重,季寒川“啧”了声,还是很嫌弃的样子,却手插上口袋,往甲板内侧走。
身后,像是有什么东西滑溜溜的,在木板上擦过。
而季寒川没有回头。
他一路走到方才宁宁在的地方,果然在那里见到了小姑娘。宁宁身前,则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铁桶。见季寒川回来,她很兴致勃勃地抬头,对季寒川说:“爸爸,有鱼!”
季寒川看一眼:“这鱼好小。”但很眼熟,嘴边有两条触须。
想到这里,他忽而笑一笑,问宁宁:“饿不饿,要不要烤了吃?”
第40章 三点
宁宁犹豫:“能吃吗?”不能吧?
而这时候, 季寒川身后又是那个船员,说:“韩少,这个不能……”
季寒川皱眉, 厌弃地说:“闭嘴。”
船员停下,季寒川又冷笑, 道:“你是不是真的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他知道, 在“游戏第二天”,船员一定有许许多多不能做的事。需要玩家主动打破现状、言语之间透出“这会儿情况不对”的意思, 他们才能从眼下的人皮中挣脱。可如果玩家从善如流, 用船上身份里该有的样子仗势欺人, 那这些说不上是死是活、是人是鱼的东西就只能受着。
季寒川喃喃说:“回头我就和张叔叔讲一句,把你辞了。”
“韩川”是张老板世侄,是个嘴上亲近、实则没什么关系的身份。但说到底, 他身后的船员,也仅仅是无名小卒。如果这样一个小卒毫无道理地得罪“韩少”,那等待他的, 当然是失去工作、重新回到贫穷落魄的家。
逻辑是这样,只是这会儿, 双方心知肚明:哪有什么“家”能回呢。
于季寒川, 是:玩家会离开,船员会刷新。
于船员, 则是另一重心思。
他安静下来,看“韩少”半蹲, 稳、准地伸手, 食指、拇指分别掐住桶中鱼的两腮。那条鱼在季寒川手中拼命挣扎,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不是“鱼”该有的力气。两条触须随着挣扎, 在空中胡乱摆动,抽到季寒川手上。
而季寒川手臂很稳,指尖愈来愈用力。他摸到了过于柔软、潮湿的内里。后者是应该的,前者却有些怪异了。仿佛自己掐着的不是一个水生动物,而是在海中泡了几天的尸体。
这样的联想,让季寒川觉得恶心。好在上一局里,他见过更恶心的东西。于是能适应良好,站起来,手指掐得更深,要刺破鱼薄薄一层骨骼、让两边手指碰在一起。
季寒川端详片刻,看看眼前这条鱼,再看看身侧的船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