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情形,真是恍如隔世了。
而秋泓剑,一直停在了下品。
看了半天,江随澜最终还是把剑收了起来。他神情逐渐如常,抱着猫,掩着遮不住的肚子,下了楼。
果然有一只青鸢停在门口,殷淮梦还是过去那样一身白衣,神情淡淡,仿佛从未变过。见到江随澜,脸上的表情才有波动。
阿玄变成了一条小龙,缠在江随澜手腕上,跟着江随澜上了青鸢。
青鸢感受到他的气息,有些瑟瑟。
阿玄发出细小的龙吟,本意是安抚,却叫青鸢在空中险些打了个跌。
于是闭了嘴,安静,努力收敛存在感。
从铜驼城到雁歧山,在青鸢的速度下,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有弟子专门在山脚接引他们,是兰湘子的吩咐。
护山大阵对魔修有影响,那弟子给了江随澜和殷淮梦一人一道符,说收着,影响会小些。又拿出一根细细的带子,系在阿玄身上,说效果同符。
江随澜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兰湘子居然还考虑到了阿玄。
殷淮梦看出来了,便说:“师父天赋在算在预,一切都在他眼中。”
算?预?
算人之命运,天之命运?预言、预视未来之事?
江随澜想到幻境中兰湘子出乎意料的一转身,一句话;脑中灵光一闪,又想到在季洲,父亲曾与他说,有位修士到了季洲,见了他,所做出的预言忠告。
很少有人能准确预见未来,至多到了一定境界,对自身或亲近之人身上会发生什么有模糊预感。
如若他在幻境中所见的是过去真实发生的事,那就是早在在一百年前,兰湘子就看到了一百年后,他坠入混沌幻境的遭遇,并给他留了那句话。
江随澜下定决心,要借此机会,问个清楚。
弟子一路送他们到了主峰竹林。
兰湘子等着他们。
见了两人,他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朝二人点头致意:“许久不见,淮梦,随澜。”
殷淮梦行礼道:“师父。”
江随澜也行礼:“掌门。”
兰湘子的目光在江随澜的腹上停了一瞬:“是有五个月了吧?”
江随澜僵了僵,说:“是。”
兰湘子和颜悦色:“可还都好?”
江随澜微微抿唇,说:“都好。”
兰湘子点点头:“那就好。你是来拿瘦玉绡的吧,我叫人带你去悬剑崖。”
江随澜再次行礼:“有劳掌门。”
“不必客气,合该是你的。”
那弟子又绷着张脸过来,对江随澜说“请”。
代步的仍然是青鸢,再次飞过雁歧山上空,低头看一峰连着一峰,连绵绿荫,有练习御器的新一批入境弟子路过,有同样乘青鸢采办各项物品的弟子路过,有各境弟子组成的巡卫队路过……
都喊他身侧的那弟子师兄或师叔。
江随澜恍惚想,物是人非。
江随澜离开后,兰湘子的目光落在殷淮梦身上,神情一冷:“跪下。”
殷淮梦扑通跪了下来。
兰湘子的威压压得他膝盖抬不起来,头也抬不起来。他咬着牙,只能尽力保持自己不发抖。
“你父母死在魔修手下,你曾恨魔修入骨,后来你报仇雪恨,放下了仇恨,修无情道,我是赞成的,但如今你竟堕了魔,你是怎么想的,淮梦?”
殷淮梦喘息艰难,脑中一幕幕回顾碧城那一夜,他涩声道:“我修为受损,要夺回随澜,要晋境,心念一动,就……师父,是我大错,是我愧对父母,成了如今不堪面目……”
兰湘子叹息一声:“你入了套,淮梦。你那日不清醒,狂扬一句引诱,‘人人都道孤琴要成魔琴’,于是你真成了魔。”
殷淮梦面色迷惘,他几乎不记得狂扬说过这句话了。
兰湘子继续说:“你既已成魔,从今往后,便不再是雁歧山弟子,不再是我的弟子。”
殷淮梦猝然抬头,他抬头须顶住无境威压,用力之下,牙都咬得咯吱作响,他眼眶刹那间红透了,魔之征兆显在脸上,过往孤琴风仪全无,他嘶声叫道:“师父——!”
兰湘子不为所动:“今日之后,我不再是你师父。我叫霸剑找你回来,就是要当面与你讲这事。雁歧山名簿中会划掉你的名字,弟子阁中会撤去你的魂灯,你再也不是我的弟子殷淮梦,不是雁歧山的孤琴尊者。淮梦,这是规矩,雁歧山是仙修门派,不容魔修,你堕了魔,就要承受后果。早在百年前,我就提醒过你,江随澜是你的破道,你的沉沦,你的大劫。劫难已然初显,前途未卜,好自为之。”
“师父,师父!”殷淮梦挣扎叫着,眼睛红得几乎要滴血,“我十岁就到了雁歧山,我将您当做我的父亲,将师兄当做的我哥哥,你们是我的亲人,我不论是生是死,是仙是魔,都是雁歧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