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一发,他开始不停说废话,我没有回复,设置了消息免打扰,又把消息框置顶。做完这些,药的副作用上来了,眼皮开始不听使唤,我盖上被子,朦朦胧胧地闭上眼睛。
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阵钻心的冷,我睁开眼睛。窗帘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扎人的风刀拍在脸上。忘了关窗吗?我朝窗外看了看,黑漆漆一丝光亮也无。察觉到异常,我掏出手机想看时间,数字却一重叠一重,我把眼睛贴上去了也看不清。
外面有水声,波浪一样。我下床往外走,走廊的白织灯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夜蔓延到楼梯口,另外那头深不见底。我走下楼查看,空旷的三层洋楼,只有我一个活物。
我抱着手臂打开大门,波浪的声音更响了。我抬头看不到月亮,低头看不到脚趾。我跟着声音的方向走,冬夜里只穿着一件单衣,但一点都不冷。我在黑暗中走了不知道多久,还没等感到疑惑,前头影影绰绰闪过一个人影。我追上去,我追上去看到他飘起的衣角,是郑子闫。前方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隧道里,他走得泰然,我拼命奔跑却越来越远。
我张嘴想喊他,但用尽了力气也发不出声音。我急得想哭,加快脚步奔跑,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隧道尽头。海浪声倏然扩大,我转头,看见一片黑色浅水,波浪交错着起伏,银边闪着冷光,像揉皱的锡箔纸,黑暗中异常刺眼。
突然锡箔纸从中间裂开。她出来了,她穿着一身黑色丝绒连衣裙踩着湖水走过来。她身后跟着一个男人,男人扭过身来,她便像蚂蝗一样吸附在他身上,紧紧贴着。他们站在水中央,脚边碎了一片的锡箔纸。
我叫男人,但我被什么掐住了脖子,舌头软塌塌地喊爸...爸爸。男人充耳不闻,冷漠地盯着我的惨像。我低头看,女人掐着我的脖子,她说,“做爸爸妈妈的乖孩子,爸爸妈妈爱你,我们很相爱,永远都不会离婚。”
我伸脚踢她,抬手打她,手脚都使不上力气,从她身上穿过去,又从男人身上穿出去。
“永远。”
她掐着我的脖子往后一甩,我整个人跌进湖里,湖水瞬间淹没了口鼻,我张大嘴呼吸,奋力一睁眼,猛然惊醒。
门正巧从外面拧开。
“我把你吵醒了?”爸爸走进来,“睡了多久?”
我把汗湿的头发抓在手里,揉揉眼睛,“没有,刚刚醒。现在几点了?”
“八点。”
爸爸坐到我身后,接过我的头发拢在手心抓顺,“饿不饿?我才办完事回来,带你去吃饭。”
“不想吃。”
“好。”他拉出手腕上的皮筋。
我懒得出门剪头发,上星期他从外面买回来几盒皮筋,每天都绑一根在手腕上,随时准备给我扎头发。他在我脑后扎了个小揪,“我们去吃日料吧。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这些东西。”
“我不是说不想吃吗?”
他充耳不闻,拉开衣柜翻了几件衣服出来,走到床边把我拉起来。
“头发越长越长了,我是在养小姑娘吗?”他拨开我额头旁的碎发,“穿那件米色的羽绒服,裤子也给你找好了,收拾完我们就走。”
我穿了衣服跟着他下楼,坐进副驾驶,正准备睡个回笼觉,他指指我,“怎么穿这件下来了?”
我装作没听见,闭目养神。后颈突然被捏住,他凑近我,“上去换了。”
朝他翻个白眼,我不情不愿地挣开那只手,“不要,我又不冷,羽绒服好热。”
“我没问你要不要。”他打开车锁,看门一眼,又看我一眼。
我用力扯开门跳下,一脚把门踢上,上楼换了衣服下来,坐上车嘭一声甩上门,“满意了?”
他没说话,发动引擎驶出车库。
霓虹在疾驰中冲刷成一缕缕光幕,郑辉食指敲着方向盘。
“不高兴了?”
“......”
他说,“明明最喜欢吃水果,却要我逼着你才肯吃。肚子都饿得叫了,还要说自己不想吃晚饭,我要是真跟你说不吃晚饭了,你今晚非把家掀了不可。”
我的倒影在窗户上呈半透明状,被街灯一下染成黄色,一下染成蓝色,一下又染成绿色。现在是红色的。
他又说,“不肯剪头发,不肯扎头发,又天天喊热,我给你扎起来你就高兴了。明明这件羽绒服你十天有八天要穿它,之前那件买了半年不见你穿一次。”
我不说话,他又说,“你明明很高兴。”
“开你的车行吗?老男人注意力已经不行了,别说废话。”
“就是找各种借口让我管着你,我说得对不对,嗯?”
我懒得理他,他伸手摸我的头,我下意识迎合着蹭了蹭,他一下笑了,“怎么养了个这么拧巴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