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郑子闫吃下的半片安眠药足以让他在旋转木马上睡几个来回,路媛拿着二十万和一个昏睡不醒的我一走了之。后来路媛不想带着一个拖油瓶,和她一同吸毒的关梅被高利贷逼到快要自杀,她便把我和八万块钱交给因为了她。
这一段我知道,关梅本想收了钱把我扔了,但她看到了寻人启事,看到我是警察局长丢失的儿子。路媛告诉过她我是被亲妈扔出去的,却没告诉她我亲爸来头不小,而且在全力寻找我。我这个烫手山芋杀了也不是,扔了也不是,她只好慌不择路地带我逃到了c州。过了两年我长到五岁,她发现我是个能吐钱的金饭碗,她吸毒花的钱如同无底洞,恨不得天天抱着我数钱,怎么可能舍得扔了我。
又过一年,路媛缺钱了,上门威胁吴倩再给一笔,吴倩不肯。两人争吵中她发病,失手用花瓶砸死了路媛,并把她埋在后院大树下。并不是他之前骗我说的偶然发病。而汪俊是她多年的心理医生,两人关系匪浅,他稀里糊涂参与了埋尸,从此一根绳上有了两个蚂蚱。汪俊无法摆脱吴家,吴倩无法摆脱汪俊。
他说,从周齐入手,他们不仅查到了吴倩遗弃我的案子,也查到了她杀害路媛的案子。当时是两个案子一起开的庭,他没让我去看。
我知道,他不敢。
他说当年知道我身体状况的只有他们夫妻俩和双方父母,而吴家二老一直在劝两人把我送给别人抚养,吴倩却没什么表示。所以他以前一直怀疑和着手调查的都是吴家二老。当初想把我送到外面住是怕吴倩认出我,告诉吴家人打草惊蛇。没想到我半点不同意到外面住,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从没想过一个母亲会舍得这么做。”他说,“你回到我身边后,一开始不告诉你是怕惊动背后凶手,怕真是吴家二老把你送走的,你接受不了亲人是这样的人,想等你成年以后再说。后来我有了私心......再后来......”
他猛灌了一大杯茶水,摸着茶杯边缘自嘲道,“再后来,我查出是吴倩,而且......就没有办法说了。”
摸了良久,他抬起头来,“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
“我......”
我抬起杯子遮住眼睛,“没什么复杂的,你知道的,关梅总是吸毒,我有时候会把她的东西藏起来。她毒瘾犯的时候说话没有把门,亲口告诉我的,我自己又拼凑个七七八八。幸好她从来记不得自己说过什么。”
我说,“那时候我知道是吴倩把我送走的,我也知道你一直在找我。但我不确定,我不确定你是真的在找我,还是配合吴倩做做样子。”
我说,“其实一开始我也不信,谁有这么倒霉啊。人嘛,都有侥幸心理,觉得自己不是迟到被抓的那个,不是赶不上公交的那个,不是得绝症的那个,反正一定不是倒霉的那个,肯定是别的什么人,绝对不是自己。但是有人中头彩,就有人倒霉,不是你,就是我。否则这个世界就不平衡了。”
我笑了笑,“但是她一直在我耳朵旁边重复,我慢慢也相信自己是最倒霉的那个了。”
“不过也不算太倒霉,虽然她带我去c州躲了几年。但她又赌又毒,能为了八万块接受一个拖油瓶,也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回到这里贩毒...我才能看到你。”
也许是灯光暧昧不清,我看到他的眼眶有些微微发红。
“她没说你是谁,但丢了儿子闹得南湖州满城皆知的没有几个,我只猜了两天。我在网上看到你照片了爸爸。你们单位有官网,看到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谁。”我伸出手摸他的鼻尖,“我们这里长得很像。你证件照好严肃,根本没有本人长得帅。”
“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你并不知道吴倩做的那些事,你从来没有放弃过我。”
他一把攥住我的指尖,我能感觉到他发抖的掌心,“恨我吗?”
恨吗?我以前生活在一片漆黑的森林,周围是男人大腿交错成的苍天大树,我在赤裸的大树下穿行,中间倒挂的阴茎像垂在我头顶的果实。我总是在这片林中迷路。两年前我去找你,第一次看到前路的光亮。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过去了。
我在临江区警察分局门口徘徊,躲在香樟树的阴影下等了一个下午,买一根冰棍的功夫,你终于从那道玻璃门走出来。你身材高大,眉骨高挺,看上去只有而立的年纪,走动时衬衣在平坦的小腹上皱起又展开,我看得入迷,等回过神来,冰棍化了我整条胳膊。我想上前装作小偷摸你的裤兜,正提起腿,看到你打开车门,车里的女人仰起脸朝你笑,后座的车窗也降下来,有个面容精致的男孩子冲你吼:怎么才出来啊爸!我和哥都饿死了!你哄着老婆儿子,弯腰钻进车里。我又躲到树荫下面,吃完剩下三分之一的冰棍。回到家时关梅用烟头烫我的大腿,问我死哪里去了,买包烟买一个下午。我没敢说我去看你了,后来我再也没有去看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