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愣,“好...好听...”
我隔空亲他一口说谢谢,又拿下前桌女生捂耳朵的手,问她好不好听。刚刚还在和同桌交头接耳的她啊一声甩掉我的手跑了。
呻吟渐渐慢下来,视频很暗,明显没有开灯。窗帘正溜进来的阳光斜切我白生的屁股,一根看不清颜色的东西在阳光下进进出出。
我想起来了,半年多前我还在卖的时候跟韩峰和他的兄弟们做过几次生意,这是其中一次。他们只看得见我不小心转过来的半张脸,它在阳光下欢愉地皱成一团。看不见除了身后处理过的男声外,屏幕未及处如饥似渴的几根阴茎。
韩峰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排过来,他伸手想抢手机,我反手掩在身后,“你不厚道啊,行规可没有拍照这一说。”
韩峰举起手乱比划,“不是我啊,我跟他们说好了的,不知道哪个逼玩意儿私下拍的!你放心!我明天就帮你揪出来!”
我瞥他一眼,“不用。”
他抬手呼噜几下头发,“你确定?”
我没回答他。
他转身走到一半又突然折返,一脚踹在旁边课桌上,“都他妈给老子把视频删了!”说罢抬指环绕一圈,“再让我看到谁传老子揍谁!”
他怕的是引火上身,但我还是喊住了他,我说谢谢。教室里站的站坐的坐,还有几个猴子一样吼叫,都看向我这个会说谢谢的婊子。
橱窗外的客人趴得愣神,我站到课桌上,把还在播放的手机屏幕贴上玻璃。白屁股一颠一颠,我的笑也一颠一颠,我隔着玻璃,问他们好看吗?
他们的五官一同扯到变形,融化到一起,合成一张硕大的呕吐脸。
“不止他。”我说,“那天草我的有六个人。”
我看到有人走了,有人用嘴型说婊子。
“婊子不好看吗?”
他们不回答我。
闻讯赶来的顾客大多还带着打算早读的语文书,正中的那个人我认识,考试时借过我钢笔。语文书总写满了礼义廉耻,每个人嘴里都说着洁身自好,每个人嘴里都是洁身自好。他手着捧礼义廉耻,朝我啐出一口洁身自好。
他的洁身自好顺着玻璃往下滑,白沫里倒映出无数个我,无数个关淼淼生出又死亡。
可以给我借钢笔,又可以向我吐痰,我不明白。视频渐渐停了,顾客们也都一个个散去。洁身自好的最后一个泡沫快要破碎,我看见里面困着一张空洞的脸,没有五官,正中是一通狭长的黑洞,像阴道。
书里说:“死不算什么,最惨的是不能活了。”,但我觉得比不能活还惨的,是不能死。
我醒在一片黑暗里,隐隐约约有人在哭。
扒开黑暗,张丽正泣不成声地抱着我。她呜呜哭着拿掉我头上的衣服,说对不起,她今天睡过头了。
我拎起袖子忍了忍,还是揩掉她满脸的鼻涕。
环顾四周,是学校后门的小树林。
她抱着我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时不时冒出两句脏词,我立马捂住她嘴巴,我说女孩子说多了脏话会不漂亮的。她照我后脑勺一拍。
我问她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她一下怔忪,“你...你记不得了?”
“记得什么?”
“我冲进教室的时候你缩在课桌下面,那课桌还容不下你,整个被你顶起来,壳一样背在背上。他们都躲你远远的。我看老师快来了,干脆叫王刚给我们请了假,带你出来待一会儿。”她哭到一半,说话还一哽一哽的,“我还以为你不出来呢,结果你可乖了,我一拉就乖乖钻出来了。”
我试图在脑子里搜索记忆,它像脱了一节车厢的火车,只知道不断前进,被抛下的那部分不是想不起,而是根本不存在了。我说哦哦,知道了。
“那...你蒙我头干嘛?”
“他们都在看你...我不忍心...”
我说那是因为我好看,张丽骂我傻逼。
女人变脸真的很快,她把衣服一披,屁股一转不理我了。
我只好从背后虚抱住她,我说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
屁股下的草坪戳得很痒,蚂蚁从在裤缝间穿梭,像我和韩峰在这里野战时从我小腹爬过去的那种感觉。
我说对不起,我以前是卖的,但是以后都不会卖了。
她转头瞪我。
“真的。”我举手发誓,“我找到家了,我爸我哥对我可好了,我已经很久不卖了。”
她哇一声哭倒在我身上,热的潮湿的蒸汽味道。日头在头顶发源,朦朦忪忪地将她环抱,天也被衬得发白。张丽没有任何时刻比现在更像圣母玛利亚,还是拉斐尔笔下的。
我说,张丽,你以后一定是个好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