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周莉莉来说,刚才看到的并不是什么奇景。
那只是她每天都能看到的常景。
但她却不得不与所有人一道被困在狭小的根本无法呼吸的空间内。
孩子在哭,鸡在扑腾,有人咳嗽吐痰,浓痰星飞溅在她的鞋面上。离她最近的一个人也被波及,但只是擦掉那痰星,又兴高彩烈地挤来挤去地寻找最佳拍照视角了。
她非常憎恨爸爸妈妈擅自作主与罗家联姻这件事,也唾弃爸爸说的那些话。
金钱真的那么重要吗?
每个人似乎都这么认为。她站在订婚宴上,却第一次这么深刻地厌恶它。
厌恶每个人的虚伪,厌恶人追逐利益,而违背本性,厌恶自己好像一件商品,一个符号,一个奴隶。
可现在,她也深深地明白了,自己是无所忍受贫穷的。
她无法忍受自己要和这些人呆在一起,无法忍受他们说话,喷出来的口气,无法忍受他们半点也不讲究卫生,无法忍受安全绳上黏糊的触感,和扶手上可疑的指印。她裙子上带碎钻的流苏不知道被人扯断了,长发也被人挤得乱七八糟。
她可以想像,他们的生活。
一刻也不能忍受,自己过这样的生活
。
她所厌恶的,正是她离不开的。
并且可以预计的是,自己不得不为此而屈服。
黎多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人挤到你吗?”扭头四顾。
周莉莉摇头:“我不喜欢这里,我想回家。”
她想显得很坚强,但是不行。
连这里的空气都让她无法呼吸,胃在翻涌,想呕吐。
黎多宝扶着她,扭头看到什么,叫王小露过来接手,然后转身就跑了,片刻传来她与人争吵的声音。
不一会儿她才跑回来,手里拿着一截亮晶晶的东西,递给周莉莉:“看,我给你找回来了,别哭了。”
周莉莉接过来,那是她的流苏。
回到周家喝完了一杯茶,周莉莉才有些放松下来。
但显然,短短的旅程让她有些精疲力尽,坐在暖房听着黎多宝和王小露讨论罗家的事,和各自未来的打算时,她就歪在天鹅绒摇椅上睡着了。
等她醒时,天色已经很暗,暖房里的只亮了一盏小灯。
黎多宝给她留了条消息,谢谢她的招待,说自己要先去黎妈黎爸那里一下,然后一起回罗家去。
看来她已经做了决定。
周莉莉关掉消息框,一个人坐在星空下的暖房里许久。
佣人轻手轻脚进来,不敢话着话,又退出去。但她被惊动了,转身去黎多宝的房间。
那里面东西几乎都在原位,那些她们一起试过的衣服,都摆在大衣柜子里,还有画、地毯。
这里都是黎多宝会喜欢的东西,但是她并没有留在这里。
周笛安回到家,才刚到一楼,就听到震耳欲聋的尖叫与摔东西的声音。
佣人们战战兢兢地站全挤在楼梯下面,不敢去楼上。见到他回来,如遇救星,连忙迎上去,说小姐不知道怎么的,突然不高兴了。
周笛安快步上去,边走着边扯松了领带。
一天下来他实在有些疲惫了,领带总让他有一种自己脖子正被什么人死死扼住的感觉。
才到楼上,便看到黎多宝的房间门大开着。大步过去,只见里面被砸得一片狼藉。
周莉莉把撕得乱七八糟的画布条,扬得满屋子都是,水晶瓶子摔得四分八裂。
他依在门框站了很久,静静看着她发疯。
等到周莉莉终于停下来,蹲在那儿埋首不动,才走进去。
“人长大了,就会有自己的事要做,不会再像小时候,大家每天都在一起玩。也不会再像上中学的时候,每天都见面。大家会有各自的生活和要走的路,也会做背道而驰的选择。但这不代表,她不喜欢你,或者你们不是朋友了。”周笛安蹲在她对面,摸摸她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