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里没事了?”
简明庶:“……”
这人真会延伸解读。
伍舒扬忽然收敛起依赖的模样,正了正身子,一脸沉静:
“刚刚明庶说的,你们都听明白了么?”
两个鬼差捂着耳朵,立即捣蒜般点头,之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起嚷嚷起来:
“听不到您问的什么。”
“是的大王,听不到的大王。”
简明庶哭笑不得。
捂耳朵,看来就是做做样子罢了。再在主控室里站下去,估计也是全程直播,他还不如和伍舒扬出去看看风景,放松放松心情。
船头甲板。
简明庶随意坐在环形沙发上。
俯瞰是澎湃无际的大海,仰头是浩瀚璀璨的星河,浪花在船头飞扬,带着他们驶向远方。
一声轻响,白沙发旁的餐桌上,落下了两只透明香槟杯。
伍舒扬立在身侧,隔着柔布扶着瓶颈,优雅倒酒。
剔透的桃红色香槟酒盈满杯子,简明庶扫了一眼瓶身的标志:
“Dom Perignon P2 Brut Rose。我喜欢。”
伍舒扬依旧一脸安定,只有唇角稍稍勾起:“我也是。”
他满完酒,二人碰杯。
“Salute.”[3]
“Salute.”
明快甘醇。两杯香槟依偎在桌上,涌动着澄澈粉色的气泡。
伍舒扬轻轻道:“以天为盖,以地为舆,四时为马,乘云陵霄。”[1]
“天空为车盖,大地为车厢,四季为良驹,直上云霄。” 简明庶坐在他身侧,眉眼含笑,收入满目星辰,“《淮南子》的开篇。”
“类似的句子,后来有个人,写出了更美的说法。”
简明庶右手斜着桃红色的香槟酒,仔细欣赏身侧坐着的沉静美人:
“大海敞开着,我的热那亚人
把船儿驱入一片蔚蓝里
万物闪着常新的光华
我在空间和时间上睡意沉沉”[2]
“尼采。”伍舒扬侧过脸看他,说出了问题的答案。
“满分。”
简明庶亲了亲他的眉尾,以示奖励。
两个人静默了会儿没说话,仿佛这片刻的沉默,正如尼采诗篇的结尾一样:
现在,就是永恒。
“好不真实。”简明庶小声说。
“哪里不真实?”
他侧过身子,看身边人好看的眉眼:“你不真实。”
“就像令人着迷的狄拉克方程,浑然天成,又睿智优雅,但难以想象、也不真实。”
“可狄拉克方程是真实的。它预言的不可能存在的幻梦反物质,最终被发现。”伍舒扬安定地看着他。
二人靠着低矮的沙发靠背。
“所以,我也是真实的。”
伍舒扬抬手,简明庶极其默契地钻入了他的怀中,无比契合。
实际上,自小独立的简明庶,从来不会主动做出这种类似于依赖或者交付的举动,甚至当其他人发出类似邀请时,他会排斥。
比如曾经站在灰墙上邀请他的游鼠、曾经在舷梯门口邀请他的Allen。
但不知为何,遇上伍舒扬,整个过程自然而然,好像他们相知相熟许久,他身侧的这个人,更是可信又可依赖。
“我小的时候,其实出生在六安。六安具体哪里,我也记不太清,只记得家里有好大一片茶庄。那时候,唔……还是1800?1802?”
简明庶抬眸看了他一眼,对方的眸子里满是爱意的星辰,整个人如夏日的凉夜,安定又美丽。
“……后来,那时候太小,我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阿娘把我藏在一个巨大的花瓶里,那天晚上,到处都是尖叫和惨叫声,我怕极了,躲了很久,直到有人把我捞出了花瓶。”
伍舒扬心中一震。
“其实我不太记得他的样子了。不过当时我隐约觉得,他可能是个厉害的人,就求着他带走我,长大后好给阿爹阿娘报仇可他太冷淡了,离开我掉头就走。那天,真的下了好大好大的雨,大到我注意到时,已经坐在雨地里,满脸满身都是泥”
伍舒扬的目光,落在他左臂上探出的缭绕云纹上。
是他。居然真的是他。
原来他们,从这么早就已经相遇,擦肩而过,兜兜转转这么久,才再次相知。[4]
“那之后,舅舅舅母就搬来了茶庄。那段时间,虽然过得不太开心,但好歹,家里是有人气儿的。很快地,舅舅一家相继病逝,之后是表舅一家、表姑舅一家……再远的,连我也叫不上来名字。我身边的人,似乎都走得很快很快,好像有人提着线操纵着,要他们非走不可一样”
简明庶忽然停了停,他看向伍舒扬:“你是宿命论者么?”
夜风里的海潮声,澎湃又宁静,让人的心情安详又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