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而过,是游鼠站在灰墙上抽着松茄的身影。
“你救了我,让我和宝蒙相伴。可你害了宝蒙,让她一次次出生入死你以为,我次次伪装自己,跟进茧世界,是为了谁?她是我的宝贝,不是你的工具。”
英珠的脸被拉得老长,青面獠牙,瞳孔缩成了一个黑点,现在,她看起来,像一个真正的恶鬼。
“我拿不起手术刀。你让我天天呆在医院。我再也做不了医生。你让我日日荒废人生。你能负责么?你觉得我快乐么?你觉得这一切,合理么?”
长乐撕开了英珠的鬼影,十几枚手术刀飞速而来,贯穿了简明庶的身体。
“我的父母把我当做机器。你又好到哪里去呢?你有没有认真关心过我的身体,我痛不痛,难受不难受,开心不开心……”
一半是机械的头颅滚落在地上,是青华。
“我的父母的确是人渣。他们是社会的蝼蚁、过的卑微又不足为道,可那也是我的父母。他们死了,你却让我活着,给予我无尽的生命,你觉得,你和恶鬼又有什么区别?”
天申扶了扶眼镜,一脸冷漠。
“你根本没有照顾好我。你的关心治愈不了我的伤痛,你给我打安定的时候,更让我撕心裂肺。这比杀了我还难受,让我感觉,我是个怪物。”
最后的最后,是和佑的声音。
人影幢幢,所有的嗤笑怒骂指责席卷而来,像是避无可避的风暴,将他席卷在内。
这是噩梦吧……一定是的。不然为什么如此尖刻锐利,逼着他直面那些他不住逃避的问题。
简明庶深深陷入荆棘,所有的尖刺在他的躯体里绽开,他幻听、幻视,一切精神上的折磨都掩盖不了这痛楚。
“你以为自己的灵魂纯粹而干净。”
这是个金发的小男孩,在整个混乱癫狂的世界里,他显得弱小又纯净,只有那双眼睛。
那是恶魔的眼睛。
简明庶不认识他,不过,他隐约猜出了这人的身份。
审判者。黑鹿。或者说,是这个茧世界的主人。“德鲁伊”布兰。
“实际上,你的灵魂里,也有不少阴暗的角落。”
他朝着简明庶伸出手:“来。和我一起,别再禁锢自己,和我一起释放你真正的灵魂。”
“你……休想!”
荆棘丛生,立即将他再度勒紧。
布兰收回了邀请的手势,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刻薄又冷漠:“跟着我,才能活下去。我可以给予你最强的geis,让你成为轮回镇真正的主人。”
“……滚!”
他咳出了一大口血,鲜血落入地面,瞬间绽开了硕大的花。
“奇怪。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何必这样痛苦坚持。”
“呵。”
简明庶垂着头,他已经遍身荆棘,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随着体内的鲜血一道,在不住逝去。
“你不用这么痛苦。我早说过了。”金发男孩再度劝诱,“来吧,释放你自己,你也有恶、你也有恨、有悔、有不甘、有自责,这么多的情绪和经历,为什么你选择忍着憋着,折磨自己。你大可以释放出来,如果世界苛待于你,那便苛待这个世界。”
简明庶低低地冷笑了一声。
“恐怖屋你很有勇气。济贫院你展示出了希望。而现在,你只需要踏出那么一小步,小小一步,你就可以脱出整个躯壳,找到真正的自己。”
“来吧。你何必做这种无聊的坚持。出卖自己的灵魂吧,释放你自己的天性”
简明庶不再同他对话。
他的眼皮沉重,意识也开始混乱。隐约中,他感受得到,他在失去对自己的控制力,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意识上的。
“他可以……”
简明庶声音微弱,只留下断续的气音。
“什么?”对方皱起眉头,没听明白他的话语。
简明庶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浑身撕裂的伤口让他无法呼吸。
“他可以……用汪洋波涛、淹没大地。”
他咬住了牙,说出了完整的半句。
“让……让……苍天咳咳解体,落入地狱。”
布兰的神色极其复杂,他拧着眉头沉着脸,但眼神里却含着欣赏的笑意。他没看错。
即使他衣衫褴褛,即使他身负荆棘,甚至恶魔在不住劝诱,可什么都磨灭不了他坚韧的光辉、遮挡不住他清明的眼神。
“任何力量,都无法改变……我的、意……”[2]
即使这句话,简明庶没能说完。
世界中乱飘的药瓶、乐器轰然塌下,将他彻底淹没,生生活埋。
黑色的荆棘迅速爬满了这堆悲剧,倏忽,开出朵朵玫瑰。
作者有话要说:[1] 世界以痛吻我,我仍报之以歌:出自泰戈尔《飞鸟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