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兰萨索实验室的玻璃顶由无数钢柱撑起,和平时期,天体物理的那帮家伙最得意这个设计, 毕竟它是欣赏璀璨星空的最佳助力。可现在,它受到横纵地裂波的影响,迅速变形断裂,径直砸向维维亚尼。
“托克……托克……”
寻找暗物质的实验,他和搭档重复做了3612787次,毫无成果。
即便如此,他和托克耶夫斯基依旧坚持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乐观又坚强。他们坚信,坚持下去,会有发现暗物质的曙光。
托克被埋在一堆钢管和碎玻璃的废墟中,只露出了一只手。他粗糙的掌心蒙了一层灰尘,它再也不会动、也再不会调试“命运指引”装置。
这让他无奈又难受。
“托克……托克。我们都见到了上帝。我检测到了暗物质,而你真正去了天堂。托克……格兰萨索,我们的创世窗口……我们的命运指引,可我们探究出来的未知,究竟是征服了自然,还是宇宙的绝望?”
“托克……”
他在哭。他,维维亚尼,单亲家庭长大,9岁痛失唯一的亲人,15岁独自一个人去往MIT的天才,居然趴在一堆废墟之上,伤心痛哭。
维维亚尼第一次感到,自己没那么坚强。
又一波猛烈的震动袭来,整块的玻璃板哐哐砸下,他的右脑狠狠挨了一下,一个铁疙瘩落在眼前,是撑住玻璃的螺角。
整片大地都在咆哮。
他得逃出来。否则,夹在这个缝隙里,被压死只是个时间问题。
维维亚尼试着转了转腰,巨大的力道瞬间倾斜,胸腔立即感受到致命的挤压感,他呛了一大口血。
不……不能在这里放弃。
他竭力伸了伸手,从钢管下支起的狭小缝隙往前爬。满地都是碎玻璃,爬行过程中,不住深深刺入他的掌心和小臂。
他才发现了暗物质,他才失去了托克。
维维亚尼竭尽全力,从钢管堆中爬出了半个身子。
他还要让托克的名字一起列上史册。
他快要能够到托克的手。
轰!
他的视野瞬间黑暗。
整个天顶全部塌陷,巨大的钢管狠狠砸向他的大脑,他感到自己的血顺着后颈流出,经过眉毛,灌了满眼。
视野里的黑暗被润上血色。
他可能断了条腿,也断了几根肋骨。他在死亡。
今天可真是安静。
无尽痛楚之中,他的灵魂和意识都在飘离。他想起了物理学家长久以来争执不休的两个猜想,宇宙死于火、或是死于冰。
他想要告诉熵寂猜想的人:你们是对的。宇宙的终焉,并非收缩成一个火球崩坠,而是在无尽的黑暗和寒冷中,缓慢地窒息而亡。
但他再没有这个机会了。
真疼啊。
被自己的肋骨扎死的感觉,真是滑稽。
他闭上了眼睛。
耳边,掠过清脆铃响。
*
太阳穴像是有人在不断砸一样,他的心跳的很快,又口干舌燥。
维维亚尼极其奋力地睁开了眼。
他还……活着?
眼前是一堆翻倒的电缆和机械手,不远处,两个硕大的环形涡轮幽幽地发着蓝光。
很快他明白过来,那不是立起来的涡轮,是环形冷聚变仪器。他还在格兰萨索国家实验室而且,还在冷聚变项目管辖的部分。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上一段记忆,他明明是被钢管和玻璃压塌在地面层才对。
维维亚尼坐起了身。
奇怪,失去意识之前,他明明感受到肋骨戳穿了肺部,口鼻里全是逆流的血。他摸了摸自己的肋骨,完好无损。
除了左胳膊有些莫名的疼痛,以及全身轻微的酸痛,他几乎恢复了健康。这真让人不敢相信,片刻之前他明明是濒死状态。
难道之前是他的幻觉?他低头,发现自己白大褂工作服上全是大片大片血迹,甚至扎出了几个洞,恰巧就在肋骨的位置。
超自然现象?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维维亚尼立即嗤笑一声。如果是别人,可能会相信世界上存在超自然现象。
而他,维维亚尼,可是21岁博士毕业,供职于格兰萨索国家实验室的顶级科学家,世上没有谁比他更相信科学。
不,科学是他的信仰。
黝黑的实验室里,传来了奇怪的冲击枪声他认识这个声音,这是“创世窗口”超导超级对撞机的电子枪启动的声音。
超导超级对撞机会采用电磁加速对电子轴向加速,即使隔着厚重的门,依旧能听到些细微的电流声,在暗物质项目组里,他几乎天天伴着这个细微的声音入眠。
都这时候了,难道还有人在做实验?这可真是用生命在搞科研。他得提醒他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