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发现还好,一旦发现,这伤痕生生刺疼起来。
他记得侧柜里是有些药草的,思量再三,这点小事他决定不惊动烛龙,轻轻拉开了抽屉。
“奇怪,我记得是在这里啊。”鲲鹏极轻地翻找着,转向隐蔽些的侧屉。
刚一拉开,他手上的动作立即停住。
侧屉里放着一只冰龙雕塑,不仅捏得丑丑的,看起来还像是摔碎后一点点拼起来的。
是他送给烛龙,又亲手摔碎的那一个。
“……”
鲲鹏缓缓阖上了侧屉。
晨起的时候,烛龙倚在木榻一角翻着书籍,寒风从窗吹进,摇得他鹤氅上素色的穗飘动。
“烛龙。”
竹帘轻轻撩起,青阳提着玲珑食盒,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我做了些梅花酥,想着这里有个嘴馋的,就带过来了。”
青阳带来的食盒上挂着几枝青梅,承着剔透的霜花,和烛龙的素淡衣着尤其相配。
烛龙抬起眼帘,淡淡地看了“嘴馋的”一眼。
“嘴馋的”鲲鹏努力绷着脸,假装青阳的到来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青阳也帮着掩护:“真的只是因为梅花酥。”
“下不为例。”烛龙寂然扫了鲲鹏一眼,收敛起眸中的寒光。
……果然瞒不过他。
他趁着烛龙熟睡,大半夜跑去找了青阳,把烛龙的伤势一股脑抖落出去,就差没当场把他押来当然,这些烛龙都不允许。
鲲鹏活像被抓包的偷腥猫咪,脸瞬间涨的通红,只是待在这里,都让他尴尬地全身发麻,他假装想起什么事情,急匆匆朝门外走去。
快要出门的时候,他听到青阳压低声音:“伤势,给我看看……”
鲲鹏回头看了一眼。
烛龙半褪下素白衣衫,垂落的银发间露出劲瘦雪白的背,伤口中刺出的白骨像在嘲笑他一般。而青阳,正俯身仔细查看。
鲲鹏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他低头,加快了步子,却直冲冲撞上了什么东西。
“飞廉!”
哐。
两败俱伤。
啪。
手中的荆条一抽,梅花树被鲲鹏击得颤抖,反而抖了小神鸟满头满颈的雪。
“你别这样好不好。”飞廉皱起眉头,他的鹿角还算不上茁壮,仿佛嫩抽的枝条,“万物皆有灵。这棵梅花树,也有灵。”
“万物皆有灵……我还就有气呢!”
飞廉白他一眼,懒得废话,直接唆使梅花树拿枝砸他。
“别别!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
梅花树停了下来,小神鸟恨恨将荆条一摔。
这个方向恰巧能透过圆窗,隐约看到室内的烛龙。他微微侧着头,长而顺的发丝如月辉倾泻,只有眉头一点细碎的褶皱透露出他的痛楚。
青阳站在他身后,他看起来总是相当柔和,即使不笑,也让人如沐春风。
烛龙露着小半个漂亮的肩头,平直的锁骨线条格外惹眼。不知青阳说了什么,他居然轻轻笑了起来,眼底居然难得流露出温润的柔和鲲鹏很少见他笑,更不提如此柔和漂亮的笑容。
“飞廉。”鲲鹏的声音有些发闷,“……你喜欢青阳么?”
飞廉险些摔下梅花树:“你……怎么忽然这么问?”鲲鹏奇怪看他一眼:“我就随便问问,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哦。”
过了会,飞廉有些窘迫地回答他:“……喜欢……吧。他那么强大,挥手就是万里星河,谈笑就是天崩地裂,可他却温柔又平和,从不施威于人。他……那么好,谁不喜欢呢。”
“是啊。”鲲鹏低落下去,“谁不喜欢呢。”
他一脚提上旁边的碎石,小石头跃起,崩一声打在圆窗上,引得烛龙和青阳同时看了过来。
“撤!”
“五百多岁了还这么皮。”看着飞廉鲲鹏跑远的身影,青阳无奈地笑了笑。
“还小。”
“不周山的事情,就这么处理了。我会把它彻底拆解,散在山河之间,此后,世间再无通天之路。只是,不周山消失,你……要生生失去一块脊骨,可能会……”
青阳找不到更收敛的词:“很疼。”
“我不要紧。”烛龙平静说,“以前对他们过于宽容了,是该惩戒。”
“嗯。”
青阳抬手,他没有借由力线,而是亲手探上烛龙脊背上探出的骨刺,死死握紧,朝外抽。
烛龙握着木榻的手,瞬间攥紧。
不周山恰巧长在龙脉之上,是烛龙第五节 脊骨,它伫得结实,紧紧扎在大地脊梁之上,即使青阳的骨节用力地发白,也纹丝不动。
数千里之外,倾颓的不周山和这块骨刺一道开始颤动。
青阳和烛龙谈着话转移他的注意力,手中却忽然施力,一举拉出扎根极深的骨刺。烛龙的身体顿了一下,忍了忍,没发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