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教授中午出门到菜市码头,一下午都泡在这个遍地水渍的市场。他满以为天一黑,市场就要关闭,他也就只能等明天再去南头乡了。可谁知道天黑了,码头都不安静。
船只白天运来农产品,夜里就把工业品运走。市里企业都有了默契,天黑后开车把各家挤压的初级产品拉来,供各家商贩挑选。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交易特别痛快。
这一天至少三十多条小船在码头停靠交易,夜里船只运货离开,贸易网络不仅仅是某个乡镇。郑教授一咬牙,不顾学生劝说夜里行船不安全,问其中一位船老大能不能送他去南头乡?
船老大看郑教授年纪大,带的学生也斯文秀气,笑哈哈的就答应了。等上了船,马达突突响,船头灯光照亮水面,凉风吹拂,夜色笼罩下竟有股别样的滋味。
郑教授对这夜间行船好奇的很,反复向船老大问些细节,“你们这船从哪里来的?”
“这是以前打渔的船,发动机是新装的。”
“新装的发动机,市里买的吗?”
“市里的发动机好几百,我们可买不起,这是南头乡‘圣光’厂修的二手柴油机。他们现在到处收集二手机械,修一修就卖给我们。价钱不到新机器的三成,一样好用。”
老教授来劲,趁着行船的路途,就问道:“师傅,说说这圣光机械厂。我正想去哪里看看哩。”
船老大哈哈大笑:“那家厂子的事可真是能说这一路都不停哦。” 夜里船只返程,好几艘一起走。蓄电池的灯光亮的刺眼,也算有个照应。船老大满面风霜,看着苍老。一问岁数,他还得喊郑教授一声‘老哥哥’。
夜里行船到南头乡也得三四个小时。谈起‘圣光机械’,一把年纪的船老大是感慨连连,“开厂的那个后生实在不得了,这才一个多月就把亏了好几年的机修厂给救活了。”
郑教授静静的听,一点不急。
“过去我们乡下种地,愣头愣脑的就只会种点稻子交公粮,每年赚不了几个钱。现在才知道得想办法搞副业,养鸡养鸭养猪,哪怕种菜也比种粮食强。
乡里有人担心我们不种稻子,征粮的任务完不成。可‘圣光机械’跑了全县十几个乡镇,搜罗来二十几台报废的拖拉机,半个月全给修好了。他们现在都去其他县收废品。
有了这些拖拉机,省了不知多少人力。现在乡里的人都觉着过去太蠢了,为什么没把那些拖拉机用好呢?为什么就一直没人想着去修?”
听到这,似乎真的有个天才来打破局面。郑教授忍不住问道:“这些拖拉机现在归谁所有?二十几台,谁买得起?”
船老大哈哈大笑,“没谁买。都是‘圣光机械’牵头,修好的拖拉机租给乡里。乡里再安排人手给每个村用,耕地,播种,收割,运输。一天能干过去半个月的活。
这样乡里省事,村里省事,种地的也省事。就是得有人出来先掏钱。过去就是没这样的傻子,现在这个傻子冒出来了。
不过‘圣光机械’也没花多少钱,毕竟那些拖拉机都是坏的。他们是大多以收废品的价格弄来。”
说到这,船老大自己有点卡壳。好像这事没那么简单,拖拉机要是好修,过去早就修了。毕竟一台几千块,不可能轻易将其报废。
郑教授没察觉这细节,只惊叹道:“这家乡镇企业很厉害嘛。”他想了想,只能用‘厉害’来形容这种自己掏钱便宜别人的壮举。换其他企业才不干这种占用大量流动资金的事。
殊不知周青峰为了守护南头乡的GDP,现在是操碎了心。
船老大也很是自豪的点点头,咧嘴笑道:“我们不少人跑船搞水运,十二马力的柴油机也是从‘圣光机械’租的。
他们不但租拖拉机,柴油机。连水泵,电机,变压器什么的都租。据说厂子账目上看一堆东西,实际上已经垫进去好几万块了。”
听着‘好几万’,郑教授也吓一跳,忙低声问道:“私人垫进去的?”
船老大点点头,也沉声说道:“那小子有钱,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