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弥的手臂稍稍松开了些。
他透过自己双臂之间,看着顾浔依旧搭在被子上的手指,内心突然产生了一种没有依靠的恐慌。
顾浔说的没错,宋弥也觉得自己情绪有些不正常。
自从出了幻境,他就开始莫名的不安和焦躁,负面情绪像滚滚而来的潮水,带着吞没天地的气势,推着宋弥走向崩溃。
“顾浔。”
宋弥发觉自己特别爱叫顾浔的名字。
这个名字或许沉寂如深海,却可靠似山岳。
好像就这么喊一声,就可以获得足以让人心安的力量。
“嗯?”顾浔轻轻垂眸,看着宋弥。
宋弥放下手臂,和他对视。
月亮幽暗,铺在顾浔棱角分明的脸上。
高挺的鼻梁像延绵的山脊,挡下大部分的月光,给另一侧的眼窝处渡上了暗。
只是那扇卷翘的睫毛,就像从山脊另一端展翅欲飞的雀。
它的翅尖羽毛长而密,颤抖着越过云端,盛上了一把凉薄的月。
这是顾浔。
宋弥的手按在了顾浔的五指上。
这是无论如何,哪怕只是一个幻觉,都会爱他的顾浔。
宋弥喉间发出一声轻叹,眼眶泪意汹涌、酸涩不堪。
“顾浔,”宋弥哽咽道,“不要离开我。”
顾浔看着宋弥,眸中闪烁着别样的意味:“我不会离开。”
宋弥手指上微蜷,扣上顾浔的掌心。
他垂下头,把前额抵在顾浔的手臂上:“我说的是,永远。”
顾浔许久没有动作。
宋弥呼吸发颤,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
终于,顾浔抬手,摸了摸宋弥的发。
“睡吧,”他像是在哄着一个孩子,忽略了不好回答的部分,“你累了。”
-
隔天,宋弥一人在床上醒来。
晕眩感随着严重的头痛一起,几乎让他重新昏死过去。
“你发烧了,”顾浔微凉的手覆在宋弥的额上,“躺着,先别动。”
发烧了?宋弥迷迷糊糊地想。
自己身体从小就被宋远修训练的病毒不侵,他活了快二十年不知道感冒药是什么味的。
怎么突然就发烧了?
有温热的液体送到宋弥唇边,宋弥费力的睁开眼,看见顾浔正用瓷勺喂他喝药。
闻着味道像是感冒冲剂,大抵是找不到快速退烧药了吧。
宋弥微微张开唇瓣,咽了下去。
“展枝…”宋弥的嗓子里像是塞了一沓砂纸,说出来的话都被磨出了毛边,显得格外嘶哑低沉,“醒了吗?”
顾浔摇了摇头。
宋弥重新闭上眼睛。
他昨天还在烦心顾浔和展枝,现在自己就要搭进去了。
现在这个药物短缺、食物也短缺的时候,小烧小病那都是致命的。
他发烧了,可能还会传染给顾浔。
“我自己喝,”宋弥强撑起自己的身体坐起来,“你离我远点。”
“没关系,”顾浔扶着宋弥的手臂,“没力气就不要乱动。”
“我还好,”宋弥端起杯子把药仰头喝了个干净,“你不要在这,会被传染。”
顾浔没有说话,端着空杯出去了。
就算没有镜子,宋弥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狼狈样子。
胡渣几天没剃,下巴已经开始有些扎手。
他的眼睛又干又涩,揉一揉就连带着眼眶一起刺痛酸胀。
大抵是充了血,或者浮了肿。
宋弥躺在床上,看着精致的石膏吊顶天花板。
他想过自己会死,可能更狠点,会死无全尸、暴尸荒野。
但是那都是在抗争中,在打斗后。
技不如人,死也认了。
可是宋弥没想过,他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在死亡的边缘游离。
以前压根不会在意的一顿发烧感冒,成为了最可能要他命的最大敌人。
他不肯,他不服。
他不能在这死了,时袂还没有找到,宋远修还在家里等他。
他如果死了,顾浔要怎么办?
一想到顾浔,宋弥就心疼地胸口发痛。
他侧身躺下,把自己蜷缩成婴儿模样。
胸口像是被人用刀子捅了个稀巴烂。
宋弥用手捧在胸前,像是捧着顾浔的那份仅存的温柔。
他舍不得交给别人,也没勇气自己收下。
宋弥很少哭,他从小野到大,脸皮比城墙都厚。
他有父母的宠爱,玩伴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