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嘻……”
高台上被人拥簇着的花长老大笑起来,她或者说可能是他,他的声音已经褪去了当时初见粗嘎难听的状态,变成了一种很清脆的音质,但多少有点雌雄莫辨,有点像是声音低沉的女声,也有点像是过于轻亮的男声。
被挂在木桩上的绳索两端,分别吊着两个人,因为两端承重差不多,只不过碎脸的小矮子跌下去得更早一些,所以两人处在了差不多的一个悬空水平面上,但小矮子更靠下靠近地面一些。
绳索之上缠满了血迹,有新鲜的血液滴滴答答落雨一样撒在白语的面上。
面色苍白的少女脸上露出痛苦的扭曲神色,她听到自己双生的弟弟在喊她:“阿姐,你快用手抓住绳子,我要撑不住了。”
悬在空中的少女闻言,吃力地张开眼睛。逆光之中,她看到模糊的黑影,两指粗的麻绳上,盘旋缠绕着诡异又难以言状的肉物,她稍微思考了一下,空白的脑中思维回来,她才想起来那是她的弟弟。
“阿姐!”
熟悉的声音又在催促她了。
小羽很少叫她阿姐,只有很着急,或者有事求她的时候。
白语目光聚焦,她哆哆嗦嗦地伸出手,用力攀附住吊住自己脖子的绳索。若非小羽在下坠的时候,反应及时地缠住绳子,减少了下坠的冲力,恐怕她现在已被麻绳绞断颈骨吊死。
温润粘稠锈腥的液体沾满她的脸,那是弟弟的血,也是她的血。她恍惚了一下,然后小声道:“小羽你有没有事?”
对于这个问题,她的弟弟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白语吃力地拽住绳子,但她气力有限,很快就整个人发起抖来。垂下眼帘时,她眼睛余光瞥见了碎脸小矮子的身影,她嘴唇动了动:“小羽、小羽,他有没有事……”
长条的肉段,蛇一样地从绳索上滑下来,口中吐出人言:“你抓住绳子,盯紧上方,其他的不要你管。”
白语小声道:“但是,我”
她弟弟凑到她耳边,不轻不重地挤了她一下:“没有但是,你听不听我的话?”
白语声音发颤:“我感觉,我支撑不了多久了。”
她的弟弟不再跟她说话。
少女一向少有主意,弟弟自她身躯里“破壳”而出之后,她总是听弟弟的。她的弟弟比她小,比她更少接触外界,但总是能有许多想法。她没有主意,那她的弟弟就是她的主心骨。
白语听话地拽着拽住麻绳,她慢慢感到手心摩擦麻绳导致的痛。那是并不突然的,慢性的,像是温火灼烧一样的痛。
身后的弟弟突然有所动作,大幅度,导致她也跟着摇晃摇摆起来。她有些慌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气力像是扎破了孔的气球,慢慢散泻,她有种自己快要坚持不住的预知,没有多余精力再去关注其他发生的事情了,于是她干脆闭上眼睛。
耳朵里听到有什么东西“咚”的一声掉在地上,沉闷的声响,然后白语发现自身在下坠,先是缓慢的,随后快速而不受控制。
摔落在地上伴随着自身腿骨断裂的声音,腿很痛,手上也很痛,好像全身哪里都很痛,但是她没有死。白语咬唇重新睁目,张开眼睛的那一刹那,她看到不远处一颗孤单单的脑袋摔在地上看着自己。
那或许是人类能够想象到的极致丑陋的脸,仿佛碎裂之后又被人硬生生拼接起来。此时这样一张脸单独呈现在人眼前,它双目无光,暗淡地张着,死气沉沉,脖子之下是被野兽啃咬过的痕迹。
白语哆嗦了一下,她转头去看自己的白羽。
断肢重生后的弟弟越来越形似怪物,褶皱干枯的皮,上头有刀疤伤口以及烧伤的痕迹。大量鲜血滴淌而下,将那长长的肉质身躯给浸染。
在她闭眼的时候,她的弟弟做了什么呢?
白语只觉大脑一片刺痛。
弟弟又去杀人了,像只未开化的野兽那样,把人的头给生啃下来。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小羽会这么做,都是为了让他们两个人活下来。同样的重量,悬空难以打破这样的平衡,小羽能想出来的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让对方身体残缺,造成绳索两端重量不一的状态。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去咬断人的头?
是手也好,腿也罢,为什么一定要去咬头?
但如果自己得救,对方必然会被吊死。同样是死,那么被咬断头死或是被吊死,似乎也没什么区别,因为反正都是死。
心里的声音裂成了两半,互相争吵了起来,其中一半在恐惧着与自己双生的弟弟,另一半则是在为弟弟说话。
两种声音争吵得令她头皮发麻,白语身心俱疲,再也坚持不住,昏迷了过去。